PICU+番外(20)
范淑文说:“对,我估计也快了,这个疗程快结束了,仝童情况稳定。”
“我昨天看了一眼账单,他们补交过一次,现在还欠四万多。”
“你跟护士长说一下,我去找小杨,趁着今天还没走给他们开点药带着。”
杨朔显然还没遇到过这种逃避欠款的病人,他一脸不解的问范淑文:“姐,那就让他们走了?”
“不然呢,人家都已经开始做准备了,咱这儿又不能给人扣下。你赶紧的,给他们开一点带出院的药,万一下午发药之前走了孩子出院连药都没有。”
“哦好,我开,要多开点儿么?”
“唉,尽量吧,这事儿还得去跟老杨主任说一声。”
“范姐,所以逃掉了之后欠的这些钱怎么补?”
“哦,你还不知道是吧。”范淑文拉了张椅子过来坐下给他科普,“医院和科室各承担一半,如果欠的太多十万以上那种,需要报基金会,看看能不能给一点补贴,像15床这种一般就不报了。咱们科室是老杨和方主任陈主任穆主任他们四个分担50%,其他的就不太多了,管床医生和护士长象征性的扣一点,其他从科室奖金里面扣。”
杨朔突然觉得哪儿不对劲,打断了她:“哎不对你等会儿,关穆主任什么事儿啊?”
“这是他们商量好的惯例,咱们执行就好了,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穆主任还不是主任的时候就开始了,仔细想想这么多年也真是挺大一笔钱的。”
杨朔对这样的“惯例”表示疑虑,他想不通明明没有在其位还要担其责,难道是……谋其位?好奇心驱使,他午休时候问穆之南:“对了穆主任,为什么我们科室逃账单的钱也需要你share?”
“啊?”穆之南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哦,你说那个,怎么又有人跑了?”
“嗯,主任们分摊一下我可以理解,为什么要扣你的钱?”
“呃,解释起来也挺麻烦,你就当我闲钱比较多吧。”
“钱多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吧?工资也就那么点儿。”
“唉,钱嘛,除了工资总有其他途径的。” 穆之南显然不想细聊这个话题。
杨朔不说话了,难道,穆主任还有别的赚钱途径?莫不是……他没有放任自己蓬勃的想象力,他怕再想下去纪检委就要在他的脑海中开始工作了。
穆之南看他一脸纠结的欲言又止,心里想,这人还真是执着的可爱。
“你别瞎想,我父母虽然早早移民了,但生活费一点都没少,这么多年累积下来还挺可观,我没什么大的开销,一直都有投资收益。”他见杨朔长舒了一口气,微笑道,“放心吧我没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偶尔出点儿钱就当是做慈善吧了。”
正聊着,杨朔手机响起——
“杨医生,邓嘉秋体温又升上来了,您过来看一下。”他抄起手机跑出了门。
这一天结束,15床并没有离开医院,仓内的邓嘉秋却下了病危通知书。
手术后的感染几率其实不低,但这么大规模的全身感染还是不太常见的,邓嘉秋原本就因为常年的贫血合并感染缠绵病榻,加上化疗导致他的抵抗力比一般病人弱很多,术后的排异反应一触即发,很快就蔓延到全身。杨朔就像是一个救火队员,面对这场森林大火,他只希望能来一场大洪水。
“做病毒荧光抗体检测。
做脑脊液和血液PCR。
有脑膜炎。
阿昔洛韦没效果?
白细胞计数太低了。
低氧血症,肺部也感染了。
上ECMO,准备颈静脉插管……”
杨朔看到显微镜下的HSV病毒,紫红色的光亮的耀眼,看时间长了还会有点恶心,他开始怀疑是不是不应该给邓嘉秋做移植,但不做又没别的办法,他可能撑不过入院时那次发病,就算暂时缓解,频率越来越高的出血和感染也招架不住,孩子估计活不到10岁以上。他打这一场仗是兵行险着,却也是迫不得已,然而孩子的身体状况实在是太差了,相当于还没出征,补给就少了一半。无奈至此,杨朔只能让时不时的突袭牵着鼻子走,每处理一步就会发生新的更糟糕的状况,他明白,这样下去,必输无疑。
拿着病危通知书的邓维疆坐在长椅上,一时间站不起来,他想起嘉嘉出生的那天,第一次抱着他的时候正值黄昏,日落的光斜斜的穿过窗户照在他的小脸上,是金色的;也想起嘉嘉的母亲和他离婚说要远走欧洲的那天,儿子没有哭,却反复确认妈妈什么时候能回来看他;又想起前些天,他在超市买东西的时候接到医院电话说配型成功,恨不得当场跪拜这个世界的欣喜若狂……但当现在,杨朔告诉他会尽力抢救但需要他有心理准备的时候,他却觉得自己准备不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