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徘徊之城(42)
由于任务需要,他经常会有各种不同的身份。职员、服务生、厨师,某人的丈夫、兄弟、远房亲戚,甚至曾有一位独居的阿兹海默症老人,总是把他认成自己的孙子,把舍不得吃放到发霉的饼干拿给他,他犹豫了一会儿,放进嘴里吃了。
那一次任务有点久,他吃了好几次饼干,帮老人换了好几次尿湿的内裤,带老人上了好几次医院,以至于当老人走失的时候,警察打的是他的电话。
那段日子平静得他在警察上门的时候都不会警惕是被发现了身份,而是想“爷爷是不是又丢了”。
他问尤善“难道不想家吗”,尤善撇嘴说“我妈都不在了,我回去干吗”。
很久之后,任务失败的尤善说”想回家“,他才明白那应该是在嘴硬吧。已经失明的眼睛好像在看着什么东西,对他说:“去帮我看看我妹吧,把我的钱都给她。”说完自己又笑,“唉……以前不该对她那么凶。”
尤善没能救回来,最后一句话是:想妈妈了。
他回到久安的时候,尤善的家里已经住着别人。几番打听,在养老院临时安排的宿舍里见到了尤小稍。那时她高中,朴素,又憔悴,睁着大眼睛怯生生地问他:“……是哥哥吗?”
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本以为尤小稍会认得尤善的。仔细一想,尤善离家的时候,尤小稍才九岁,过了这么多年,无论是尤善还是她都已经长大,最初的模样在记忆中早已模糊了许多。
尤小稍扁着嘴,马上就要哭了:“是哥哥吧?”
他在那眼神里看到了强烈的希冀和渴求:求求你,你一定是我哥哥吧!
是啊,一个未成年的女孩,独自守着瘫痪的父亲,她的日子该有多辛苦?她还应该去念书、交朋友,而不是日日夜夜想办法打工赚钱,拼命维持自己和父亲的生活。
“嗯,我是哥哥,我回来了。”
当尤小稍拉住他的衣服一边哭一边说“哥终于回来了”的时候,他下定决心成为“尤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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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善的父亲已经无法说话了,甚至已经认不出人。为了让尤小稍好好念书考大学,他租了一间离学校近的房子,白天妹妹上课,他去养老院照顾父亲,顺便也帮一点护工的忙。
父亲去世的时候有过短暂的清醒,看了他一会儿,又看看尤小稍。他说:“我会照顾小稍,一直到她嫁人。”父亲动了动嘴唇,闭上了眼睛。
他想,也许父亲是知道的,知道他并不是真正的尤善。
他有时候也会问自己:照顾一对素未谋面的父女,你是那么善良的人吗?
不是的,他占用了尤善的身份,冒充别人的儿子、兄长,他给了自己一个被需要的理由,给自己找了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
他嫉妒尤善,明明有亲人,有家,有他所有想要而不得的东西,却全然不在乎地抛弃了。
既然你不要,那就给我吧。
这才是他的私心。
小稍是个非常懂事的姑娘。面对许久未见的“兄长”,大哭之后又拘谨起来,问哥哥这些年好不好,辛不辛苦,回来之后还走吗?听他说不走了,又开心地哭。租了房子之后第一反应是担心,问哥哥钱够不够,不要为她多花钱。
为了减轻哥哥的负担,早上起床给一家人做饭,周末衣服被子抢过来洗,放学甚至偷偷去打工。直到被他发现,生气地说“学生除了上学其他什么都不用管”,才把打工辞掉了。
小稍天然地信任他,依赖他,接纳他,把他当成“哥哥”。
只要小稍在,他就永远是“尤善”,永远有一个家可以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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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起中介所的卷帘门,偌大的接待厅里许多带着武器的“职员”似乎正在等着他的到来。
“我妹妹在哪儿?”他问。
很多人争先恐后地回答,笑声,挑衅,下流话,和拳头。他挨了一下,嘴里尝到血腥味的同时,将手里的细簪调转了方向。
这根东方风格的长簪,比其他簪子更加锋利。
如果有人敢动小稍,他亦不惜撕下“阿善”的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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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文夺看着投影幕,眼珠不曾错开一秒。
那个脾气温柔从不生气的阿善;为老人端屎端尿毫无怨言的阿善;对曲文夺的刁难从不反抗的阿善。
——也是死神阿善。
经常给老太太擦脸的手,利落地打碎了别人的下颌骨,抓着头发将脸孔撞向墙壁,又拧断了一条手腕。如入无人之境,阿善出手简洁而凶狠,力求以最快的速度、最少的动作夺取对方的行动能力。是否缺少武器对他来说并不是问题——他没有,在场的人有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