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36)
徐砾决定多管闲事一次。他在起身前推着祁念的肩膀靠过去,彻底挡住了中间的视线,他亲昵地俯身,和神色茫然的祁念耳语两句,抬手理了理祁念乌黑秀丽的头发,小腿贴着祁念膝盖转了个身,才施施然笑着坐去了另一边。
顾飒明果然盯了过来。
作为不受东道主欢迎的一员,徐砾看着祁念和顾飒明先后走出包房没再回来,看着五光十色的灯照在他又将赢下这一局的扑克牌上,看着黄玛瑙色的啤酒液在杯中晃荡,施泽喝完一杯又一杯,高兴得忘了继续越过两个茶几的远距离来瞪他。
施泽对顾飒明的提前离场极为不满,大声喊叫着明天要去篮球场决一死战。
散场前,施泽脚步些许轻浮又笨重地去了趟厕所。他今天喝的酒并不算多,但混着犹如脱缰的野马般放肆的心情,单单的高兴都足以冲昏了他的头脑。
施泽上完厕所,手撑在KTV豪华装修的大理石台上对着镜子怔愣半晌,然后低头掬了两捧水浇在脸上,水落下往校服胸口滴去。
他仿佛清醒不少。
徐砾走进厕所时,两人的视线在光线暗沉的镜子中交汇到一起。
“原来你酒量这么差,还好那天在Freedom没让你喝多。”徐砾走过去,站在另一个洗手池旁说道。
“你怎么来了?”施泽曲起腿,栽了栽头,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盯着他问道。
徐砾迟疑片刻,说:“我早就来了。”
“你怎么就阴魂不散呢。”
酒精对思绪的干扰使得施泽把心里想着的话直愣愣就说了出来。
徐砾沉默地看着施泽。
他的眼眶因为长时间迟钝的眨眼而湿润,喉咙因为忽如其来的酸涩说不出话,冷静的面孔下是骤然间无措的茫然,和心事堆满而无言以对、恐怕能让人直直看穿的那般茫然一样。
“切,走了!”
施泽的心脏一直都像要跳出来,尤其在远离喧闹的沉默里。他手一挥,抬腿就往前跨了一大步,却忘记在洗手台前的那一道基本可以忽略不计的台阶。施泽脚下骤然落空,踉跄着踩稳前,被一双手给虚虚扶住了。
徐砾的手让冷气吹得冰凉汗湿,触碰到施泽冒着热的皮肤时,双方仿佛都因温度相差悬殊却细细密密相贴的触感打了个颤。
第20章
徐砾握在施泽手臂上冰凉汗湿的手心皮肤,在他们都没反应过来的停滞里,也逐渐随着施泽的体温而升温。徐砾朝前赶来一步的腿微微往回退了半步,但他一直没有松手。
汗水增加了他们之间相贴的紧密程度。
施泽反射性绷紧隆起的手臂肌肉一动不动,本就晕眩的脑子似乎经过这一下的失重和摇晃,还没有完全清醒,他站稳后双眼朦胧地低头看过去,和徐砾近距离对视了两秒。
他从徐砾灼灼的眼神中,看见了深不见底的河水般的无限平静,深思熟虑后的彻底的平静。
徐砾平静地看着他,手心却从冰冷变得那样火热。
幽暗细碎的光线下,施泽感觉浑身像被一条闪着丝绸光泽的毒蛇冷冰冰地爬过。
“谁让你来扶我?”施泽猛然甩开了手,胸口起伏着往后退开。手臂那块沾满湿汗的皮肤由于倏地暴露在空气中又是一凉。
徐砾一节手指打在了大理石台上。
他勾着背弯下腰缓慢地抵靠在洗手池旁,一只手紧紧攥住了另一只手来抵御疼痛,但眉头依然蹙拢,好像脸色都变得苍白。
施泽站定望回去时仍然面露愠色,迟钝片刻,他以为徐砾误伤到的又是右手,那条殷红的疤也露出来,鲜血淋漓的模样又涌现在他眼前。
“我……”他慌神中本能想凑上去看看,却终究犹豫的没有动弹。
“因为我想,”徐砾抬眼看向他,低声说道,“施泽,男人喜欢上男人,对你来说有这么稀奇吗?”
娱乐场所里独有的那股浓郁香气阵阵熏来,刺激着呼吸过度的每一个人的神经。
“你早就猜到了,不是么。”徐砾嘻嘻笑起来。
施泽喉结滚动,用不可理喻的眼神愤怒地扫视过去,再也没有在此停留的想法,转身落荒而逃。
逃出去的施泽一边趔趔趄趄绕开过路服务员,一边抹了把脸,碰上已经来回踱步等得不耐烦的王青崧大声抱怨嚷嚷着,一拳锤过来反将施泽拉进了正常世界。
施泽去结了账,和他勾肩搭背又互相调侃叨叨起来,约定明天组队去了篮球场,非要把顾飒明这个不讲兄弟情分的叛徒打成手下败将,挫一挫他的傲气不可!
“行行行,你车马上到了,我叫的熟人司机,”王青崧坐进了车里,乐不可支朝施泽喊道,“一个人就别撒酒疯了,等会儿小心一头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