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贪婪+番外(9)
上午九点多,他才慢吞吞起床。没去医院,都是皮肉伤,去了也没意义,还花钱。
他僵硬着四肢,花了半个多小时给自己抹了药油,后背够不着,干脆算了。镜子里的脸只是嘴角和面颊有伤,肿也消得差不多了,离远了看也不太明显。
他炖了一锅热汤,放了他能买得起的、自认为有营养的很多食材,用保温桶盛好,便出了门。
到言和公司的时候正好11点半,时间刚刚好。
前台看到他的时候,惊讶一闪而过,随后便换上公式化笑脸。
“我们只是吵架了,”牧星野解释,有些腼腆地笑,“你看,上次他也接了我电话,只不过还在生气,所以不想见我。”
“男人嘛,总得多哄哄,闹起脾气来,跟女人没什么两样。”
“小姐姐,你再帮我接一下秘书处,好不好?”
前台不得不认真分析他话里的真实性,大老板刚回国,上班没几天,谁知道和这个人到底什么关系,万一真是他说的那样,那自己岂不成了阻碍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炮灰?
小姐姐只好按流程又接进了秘书处。
这次没那么周折,言和的一声“喂”就从听筒里传出来,听不出喜怒,像被格式化之后的AI。
“言哥,我是阿野。”牧星野尽量让自己显得体面镇定一些,别和上次一样,没说两个字就压不住嗓音抖得像筛糠。
对面的沉默像凌迟的刀,刮在他心上。
牧星野对着话筒挤出一个笑,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在听:“我煲了汤,我……能见见你吗?”
电话那端依然是无尽的沉默,牧星野握着话筒的手渐渐发冷,就在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听到冷冷的一声:“上来。”
电梯里整面的镜面玻璃映出他的局促不安,或者还有些狼狈。
上升速度很快,牧星野双眼紧盯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字,嗓子发干,心脏咚咚作响。在某一刻,他甚至有点期盼电梯的速度降下来,或者干脆坏掉,让他一个人困在这个方形盒子里自生自灭算了。
他觉得可能有点近乡情怯。想见言和,也怕见言和。
言和肯见他,肯让他上来,但说的话不一定好听。他脑子有点闹哄哄的,血液一起向脚底涌去,随着万有引力掉落在电梯井深处。
秘书将他带到办公室门前,轻轻敲了门。
电动门锁很轻地传来一声“嘀”响,秘书退后,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便转身离开。
牧星野脚底仿佛生了根,手也不知道往哪里放,怀里抱着一只粉红色的保温桶,就那么站在门口,呆愣愣地看过来,实在有些滑稽。
墓园那次不算,今天这是他们分开5年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面对面。
“言……哥……”牧星野磕磕绊绊打了个招呼,脚步往前挪了挪,又停下了,嘴巴张合了好几下,没再有声音发出来。
言和站在落地窗前,距离他十几米之远,看过来的眼神没有起伏。
牧星野想过很多种他们重逢的场景,愤怒的、悲哀的、一眼万年的、一言难尽的,唯独没想过,是这么冷淡的。
也不能说冷淡。至少冷淡还是一种情绪。
是平静的。
没有任何波澜、一潭死水那样的平静。
这样的言和,这样的见面,让牧星野突然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惧中。
“言哥……”他不肯妥协,他不能让环境和气氛左右计划,也不能让负面表现动摇信心,所以他逼着自己往前走。
“我煲了汤,你尝尝吧。”他听见偌大的办公室里响起自己的声音,那个声音正努力把讨好表现得自然一点,“我现在会做饭了,你最爱吃的咖喱面我也会做了……还有煲汤,我……我想以后都做给你吃,好不好?”
正午的日光很亮,整面落地窗把光线毫无保留地圈禁在房间里,每个角落都纤毫毕现。房间里的人,也仿佛被分解完的代码那般清晰,思维、行动、表情,都无所遁形。
牧星野吞了吞口水,喉结很轻地滚了滚。他把呼吸放得很轻,尽量让自己去直视言和的眼睛,然后试探着将保温桶放到进门不远处的边几上。
保温桶和实木边几接触,发出很轻微的一声响动。
言和皱了皱眉。
这是牧星野进门以来,言和的第一个表情。
谈不上厌恶,也似乎不是不高兴,总之,就像是单纯听见噪音之后的不自觉微表情。
牧星野看到了,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是赶紧站直了,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言和。
可能是受不了牧星野那种诚惶诚恐的眼神,言和终于开了口。
“找我什么事?”言和的声音从话筒里来到现实,沉甸甸地像浸泡了一整个冬天的冰霜,沉积已久,暖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