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上十七年[花滑](168)
现在太冷静了,像是懵了。
陈岐心说不至于出现范进中举这种事吧?觉得不至于,但又实在有点在意,偏偏他不能在这儿停留太久。
他看了看邓畅,邓畅沉稳地点了下头,像是在说「放心一切有我」。
陈岐又心说,嘿,这怎么搞得我像外人。
可确实是放下心了。
这两个小孩给人感觉很不一样,路西是朝气蓬勃充满希望的那种,邓畅虽然就大了一岁,但感觉比路西成熟很多,陈岐可以很放心地把事情交给他做。
记得邓畅年纪很小就独自一个人离开老家去省队训练了,很小就独立生活人会成熟得早一点。
——
现在路西坐在前三名等待席的正中,第一名的位置。
左手边是现在排名第三的邓畅,右手边是现在排名第二的杰尔斯。
他完全没管杰尔斯,心思没在这件事上,他看向屏幕。
在他下场后,英俊优雅的男人穿着华丽的蓝金色考斯滕出现在镜头正中,浅金色的头发,海水蓝的眼睛,在等分区这里都能听到观众席上的欢呼声。
莫斯科冰场的皇帝,瓦里琴科,在这场世锦赛大戏的最后一幕,终于压台登场。
109.92的短节目得分,连续六年世界第一的排名,主场作战,大概率是退役前的最后一战。
在这个所有选手都完美发挥的夜晚,世界纪录两度被刷新,如同一首宏大的乐曲在一次次回旋递进的旋律里终于被推到高潮。
莫斯科的巅峰之夜,注定载入花滑男单史册的一夜,如果能够以瓦里琴科的冠军来收尾,几乎是众望所归的结局。
——众望所归吗?
路西盯着屏幕。
他当然希望老瓦能赢,老瓦是他最崇拜的选手,是他的标杆。
可现在他坐在这里,实时等分区的第一位,更强烈的,希望获胜的欲望压过了那种崇拜。
他的紧张,他不能完全放开来开心的原因,其实都是这么简单。
世界纪录不够,实时第一不够。
他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一切,他想要最终的胜利。
而现在左右这个结局的不是他自己,他甚至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想看到他赢。
所以没办法让自己平静下来。
瓦里琴科滑到冰场中央,右手搭在左肩,他戴着白手套,手套上镶着金色的丝线。
像一位即将加冕的国王,向现场的追随者们行礼。所有人都在鼓掌,包括杰尔斯,包括邓畅,包括路西。
路西咬紧了下嘴唇。
他很爱老瓦,如果这是一场冰演就好了,可这是比赛,一定会有输赢。在现场观众献给老瓦的欢呼声和他们挥舞着的横幅里路西意识到,他就像是个不合时宜的,桀骜的挑战者,甚至像一个反派。
如果他输了,他就是失败者,与此同时所有人都会说「这是最完美的结局」。
如果他赢了,他就是忤逆了现场几万观众的意愿,此时此刻聚集在这里的人们,至少有一半是为了俄罗斯的荣耀,瓦里琴科而来。
诚然路西赢了他们也会为路西欢呼,但他们一定会觉得,如果老瓦能够取胜,那才是故事最棒的结尾。
就连路西自己都觉得,如果换做是别的挑战者,在这个情境下,他作为观众也会希望老瓦戴着主场的金牌退役,这才是最合适的选择。
路西突然有点迷茫,即使这点情绪完全不会影响他的求胜欲,但迷茫的感觉并不好。
这时旁边的邓畅敲了敲他的肩。
路西转过头去,看见邓畅向他伸出手。
邓畅没有戴手套,摊开着手心,路西怔了怔,邓畅冲他微微点了下头。
这些动作旁边的杰尔斯都看在眼里,但是没搞明白这两个人在干嘛,下一秒他就惊讶地看见路西没有任何犹豫地,握住了邓畅的手。
——
冰场的气温很低,所以邓畅的手很凉,路西自己也一样。
交握的手放在台面上,不需要任何掩藏,邓畅在下,拇指横搭着路西的指节,其余四指回扣住他的手背。
冰面上瓦里琴科已经站定,微微一笑垂下了眼睫,全场的观众屏息,期待他们冰上国王的表演。
很多人想要瓦里琴科有个完美的谢幕,为此他们不惜其他所有人都发挥失常。但也有人不会这么想,比如老瓦自己,他心里一定只有自己的表演,能够攀登到顶峰的运动员心里不会有什么杂念。
再比如——
邓畅清冷干燥的手掌紧紧握着路西的手,不需要说任何话甚至不需要眼神交流。
像一种莫名的重量落下来,所有四散着无处安放的情绪都有了归路。
没有什么众望所归,也没有什么正确答案。
他不再是孤军奋战,他从来都不是孤军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