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江陵(93)
他像个成功调戏了良家妇女的浪荡子,看着盛千陵嘴角那丝无可奈何的笑,心情大好。
进门以后,两人换拖鞋洗手, 然后坐到餐桌边。
江里先把小蛋糕的盒子拆掉,接着取出生日蜡烛,插在蛋糕正中心那个芭比娃娃旁边。
蜡烛是红色,一只是「1」, 一只是「8」。
江里使了个坏, 故意把「8」放到了「1」的前面, 然后把蛋糕旋转半圈, 正好让盛千陵看到「81」这个数字。
盛千陵挑一下眉, 问:“故意的?”
江里的小情话张嘴就来:“祝我的芭比娃娃生日快乐, 希望你81岁时,还是我陪你过生日。”
盛千陵短暂地愣了一下,很快笑起来。
他说:“好。”
江里到旁边的置物柜上找了支打火机,把蜡烛点燃,又去关了客厅的灯。
屋子里骤然暗淡下来,只剩下餐桌上这捧暖黄的烛火。
盛千陵就坐在这盏烛火后面,温柔的火苗落入他干净澄澈的瞳仁里,使他看起来安然静谧,优雅温柔。
江里静静地看着盛千陵,怎么也挪不开眼睛。
思绪不可控地飘远,飘回老家,落入很多年都没有想起过的一幅画面。
那还是2008年年初,整个湖北省下过一场声势浩大的暴雪。
那一年他和江海军一起离开生活了十二年的村子,前往武汉。
村庄被深及小腿的白雪覆盖,行走困难。
可是天地之间一片洁净的纯白,山坡上的树木与土壤全部被铺天盖地的大雪包裹,却让江里觉得十分新奇。
南方少雪,于是人们对雪有着天然的向往。
可江里不知道这样的暴雪称得上自然灾害,只记住了当年那一幕震撼人心的美感。
那是难以言喻、无法形容的惊心动魄。
是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发自内心的折服。
正如此刻。
十八岁的盛千陵坐在他的面前,双目温情看着那只小巧的生日蛋糕时的模样。
江里的目光毫不遮掩地流连在盛千陵脸上。
他轻轻开口,生怕惊扰了时光似的。
“陵哥,生日快乐。”
盛千陵微扬下巴,答:“谢谢。”
江里想了一下,说:“陵哥,我给你唱生日歌吧。”
说完也不管盛千陵同不同意,自己一个人拍着掌,轻声唱起来:“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Happy birthday to dear lingge(陵哥),祝你生日快乐……”
他中英文夹杂,不管曲调不管发音,唱到结尾,弯起眼睛加快拍掌的节奏。
盛千陵虽家境富裕,但极少有过这种过生日的仪式感。
他的父亲立于高位,母亲叱咤商海,向来各自忙碌难见人影。
加上一家人对健康都有着近乎严苛的标准,都不怎么吃甜食,就更不会在他过生日时准备一只高糖高卡的蛋糕,最多抽空坐在一起吃顿饭,聊聊近况以及人生理想,就算庆祝。
所以,当江里认真唱完生日快乐歌时,盛千陵感觉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配合地凑过去吹了蜡烛,再一次向江里道谢。
江里跑去开灯,回来时欢快地坐下,眼巴巴地盯着那只小蛋糕。
盛千陵知道他嗜甜,也就遂了他的意,取下燃烧了一半的数字蜡烛和巧克力做的芭比娃娃,用透明的塑料刀切开蛋糕,给江里装好一大块递过去。
江里欢天喜地接过来,放在自己面前,用勺子尝了一大口。
奶油丝滑,蛋糕香浓,配比精准,不油不腻,只嚼一下,便满口馥郁唇齿留香,一直甜到心坎上。
爱情的甜,蛋糕的甜。
在这一天晚上,都被上天赠与给了江里。
江里舔一下嘴唇,想舔净唇角的白色奶油,却越舔越多,干脆放任不管了。
中途,他想到什么,停下来问:“陵哥,那我们现在算不算是——”
后面的话他突然卡了壳。
正常来说要讲「男女朋友」,但他们都是男生,说「男男朋友」又觉得好奇怪。
他酝酿了一下,努力搜索自己贫瘠的词汇量,思考这个词要怎么形容。
哪知道这时候,盛千陵看着他,忽然出声:“我后悔了。”
江里心一惊,缓慢抬起头,直视盛千陵的眼睛,喉咙仿佛被奶油堵了似的,不得上下。他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盛千陵你什么意思。”
亲都亲了你什么意思。
老子差点都要献身了你什么意思。
盛千陵喘了一大口气,才接着说:“我后悔那天对你说那样的话,江里,那不是我的本意。”
江里没反应过来,吊着一颗心反问:“什么话?”
盛千陵垂眸一秒,又抬起眼皮看向江里。
他的脸孔看起来柔软恬静,被天花板上亲和的顶灯垂直一照,将他的睫影拉长投射在脸颊上,像一条蜿蜒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