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江陵(61)
盛千陵先于江里开口:“那麻烦您先开单子,我去缴费。”
医生关掉椅灯,点点头:“好。”
江里闭着眼,心如死灰感受着这道彻骨的疼。
他从小皮肤敏感,痛觉比常人更直观强烈。这些年虽磕磕碰碰,但很少受伤,也很少生病。
眼下疼得他头晕目眩,牙神经好像扯着大脑,连着脑仁都疼了起来。
他就这么躺了一会儿,盛千陵去而复返。
盛千陵把缴费单递给医生,医生请值班护士帮江里拍X光片。
江里又忍着疼走到另一间放射室,忍着疼配合护士将胶片贴在右边那颗疼牙上。
拍片很快,结果很快传至医生的电脑上。
盛千陵又带着江里回到医生办公室,客气又焦急地询问:“医生,怎么样?”
医生盯着那着牙片,有些震惊道:“小伙子这蛀牙怎么这么严重啊?平常喜欢吃甜的?”
盛千陵据实回答:“是的,爱吃糖,糖不离口。”
医生继续说:“整颗板牙里面都空了,牙神经也受损严重,根管扭曲肿大,需要治疗。现在疼得这么厉害,还能忍么?”
江里泪眼婆娑:“能打麻药么。”
医生摇摇头,说:“最好不要,但可以给你吃一颗止疼药。”
江里没有办法,只好又回到那张检查椅上躺着。
他服下一颗止疼片,闭上眼睛张开嘴,偏过头去任由医生替他掏空牙齿里的脏垢。
中途实在疼得难以忍受,江里带着哭腔喊:“盛千陵……”
盛千陵一直站在江里身侧,就在医生的另外一边。他伸出手,去抓江里的,低低地哄他:“很快就不疼了。”
江里被疼痛折磨,手指忽然落入一个干燥温暖的手心,立即发力反握,紧紧抓住盛千陵的手。
好借此来转移一点注意力。
盛千陵知道他疼,于是在医生治疗的这半小时里,就那么枯站着,任由江里牵着他。
相互交握,无人放开。
夜色越来越浓。
盛千陵抬头看了一眼窗外。
路灯下并不见风,却见到树影摇晃,泛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止疼药渐渐起了作用,江里痛感减弱,但始终没有放开盛千陵的手。
本次治疗结束,医生关掉检查椅的灯,站起身来。
他扫到江里和盛千陵握在一起的手,笑道:“你们兄弟俩感情真好。”
江里牵了那么久没觉得有什么,这会被医生这么一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来。
他飞快放开盛千陵,想对医生说一句不是兄弟,却发现越解释会越糊涂,干脆没开口,默默感受着手上残余的温度。
医生走到办公桌前写单子,俨然已经将盛千陵当成江里的家属,叮嘱道:“糖以后不能吃了。”
盛千陵点头,认真回答:“好。”
“一个星期来一次,先钻平那一小块坏掉的牙齿,再根管治疗三到四次,再进行补牙。”
“好。”
医生将单子递给盛千陵,说:“先缴费,一周以后再过来。”
盛千陵把缴费单捏在手里,又一次客气地道谢:“谢谢医生。”
江里一直站在两人身后,他够着头看一眼,瞟上缴费单右下角的总金额。
1635元。
江里:“……”
盛千陵走出诊疗室,直奔收费处。江里跟着他,声音有些虚:“陵哥,我……自己出钱吧。”
他想的是,现在先回去,费用明天再来交。
上次打比赛存的一千五百块差不多还剩一千三,再攒点晚饭钱,也就够了。
盛千陵停下脚,微微叹气:“别让我愧疚了,给你买糖的是我,受罪的却是你。”
说得坦坦荡荡,好像是真的想为自己的内疚来弥补些什么。
听得江里都有些愣住了。
那一刻,江里只觉得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好像一江被寒风抚皱的春水被阳光照得熨帖,又像风雪里独行时,路遇一个可亲可爱值得信赖的同伴。
刚刚牵手的残温泛涌,江里感觉到手心有点痒。
一直痒到心里。
是感动吧。
他想。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盛千陵待他更好了。
盛千陵缴完费,把所有单据都整理到一起,折叠起来塞进了自己的裤兜。
江里问:“不给我么。”
盛千陵想也没想,说:“后面的治疗我都跟你一起来。”
“哦。”
感动之余,又莫名有点甜。
回去的路上,两人走得挺慢。
夜风徐徐,星辰在天际闪烁。明月高悬,安静聆听树桠间难得的鸟鸣。
江里想起今晚自己牙疼时的表现,害臊地「啊」了一声。
盛千陵听到,以为他又疼了,赶紧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