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江陵(12)
卓云峰讲了几句场面话,感谢大家的捧场,又带头干了一杯白酒,气氛登时更加热烈起来。
成年男人在一起聚餐,又被酒精一刺激,免不了要插科打诨吹吹牛皮。
多是在吹嘘自己斯诺克球史上最辉煌的一杆,因讲到一半发现职业球手在场仿佛踢到了铁板,又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聊着聊着,话题不知道怎么引到了江里身上,姓徐的会员说着道听途说来的消息:“小江,哎,那个……有个女孩,我听说都,跟了你两年多了,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
话音刚落,江里立即感受到从盛千陵那边递来的厚重目光。
好像春雷乍起,前一秒还万里无云,这一秒已然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江里喝了几杯啤酒,不至于喝醉。
他本想认真解释一下姚婷结婚多年小孩都已经上了幼儿园,她本人也只是在自己店里打工,但瞥见盛千陵这神色,感觉一言两语说不清楚,只说:“没有的事。”
含含糊糊,不清不楚。
不知道是没有结婚的事,还是没有女孩跟着他。
其余人并没有感觉到盛千陵与江里之间的风起云涌。
只是盛千陵突然对卓云峰说:“你们喝的,是这边的稻花香酒?闻起来不错,给我倒一杯试试吧。”
江里:“……”
话题就这么被带了过去。
盛千陵就那么安安静静坐着,间或吃几口菜,然后来者不拒地同人碰杯,但不再加入谈话。
他看起来清清冷冷,好像被一层风雪覆盖,周身都散发着寒气。
连卓云峰都感觉到了他渐低的气场,以为他是舟车劳顿又打了几场球疲惫不堪,急着回去休息,也就没再拉着会员们东侃西扯,快速结束饭局,然后叫车过来送盛千陵去酒店。
江里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说话。
他吃得不多,酒灌了几瓶,意识还算清醒。
见到其他人要么找代驾,要么等司机过来,他抓了一把卓云峰的手臂,说:“卓哥,我自己坐个三蹦子回去了。”
卓云峰的全部心思都在盛千陵身上,没太注意江里的情绪,闻言也只是点头说好。
于是江里冲余下的六人挥一次手,挥完就走,就当统一打了招呼。
江里在街边搭了个晚上还在偷偷运营的小三轮儿,报了地址,然后闭上眼睛。
今晚这聚餐,前后不过一个多小时,却让他觉得像一年那么长。
所幸三轮开得还挺快,没花多少时间,江里就到了家。
他付了钱,从院子走进去。路灯将他的身影拉成一条极长的影子,那影子像蛰伏于夜晚与他形影不离的鬼魅。
大门没关,江里也懒得管。他直接走进房间,换上拖鞋,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件黑色T恤、一条内裤和一条沙滩裤,到浴室去洗澡。
今天一天,过得如梦似幻。
好像见到了盛千陵,又好像深陷在连绵不绝的梦境里。
是不是梦啊,江里想。
如果是梦,那盛千陵怎么没有拍他的屁股,没说里里的臀部最圆最挺最好看?
从浴室出来,江里关掉了堂屋的灯。
正准备去关大门时,却听到外面院子里传来汽车摔门声,紧接着,响起笃笃的脚步声。
是皮鞋踩在水泥地面的声音。
江里有些好奇,睁着迷蒙的眼睛往大门走几步,想去看看情况。刚走到门边,却见一道高大修长的影子快速朝他覆过来。
来不及反应,来不及出声,江里被那人一推,重重地被按到了墙上。
可即便被如此粗暴地对待,那人却还垫了一只手在江里的后脑勺,隔在他的头与白色墙壁之间。
江里一颗心揪着,好像被人用力从左心室里一扯,那心脏像要脱离所有血管破膛而出。
他窒息又疼痛,抬眼去看面前高了他一截的人。
盛千陵浑身酒气,一张脸已经近在咫尺,四目相对,只隔几厘米。
这时,盛千陵哑着嗓子开口:“里里,谁跟你了两年?你有女人了?”
两个人实在隔得太近,是微微一动,就能亲上的距离。
因为盛千陵伸着手,江里就像被他环在怀里,却没有推开。
盛千陵脸上的酒气与热气尽数扑向江里。
借着卧室的灯光,江里能看到盛千陵那双在黑夜里闪烁的眼睛。
他还是晚上那身衣服,白衬衣配黑长裤。
可白衬衣不再熨帖,黑长裤多了褶皱。许是回了酒店后,趁卓云峰离开才匆忙打车过来的。
江里感觉今晚的酒后劲有些足了,不然眼前这场景,为何如此逼真。
做梦都没有的触感,眼下却全有了。
江里发了许久呆,盛千陵终于不耐烦,压着火又逼近一点儿,几近失控地说:“江里!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