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斯彦皱眉道:“去把自己收拾干净,别整天脏成个小叫花子。”
你也没干净到哪里去啊。
甄理心中腹诽,面上不语。
女娃儿不动,摇晃着手中的画。
画上是他,虽然吃相不佳,但依然容光焕发,帅的掉渣。
甄理含笑接过来,女娃不说话就跑了。他心生怪异,琢磨着言辞问:“她……不会说话?”
“会说。有些自闭。”
“哦……她叫什么?”
“于想。”
“多大了?”
“五六岁吧。”
什么叫五六岁吧?
甄理微微蹙眉,觉得他这父亲当得也忒不负责了。可到底是别人家的孩子,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于斯彦看他神色不对,怕他想歪,坏了他心中自己的形象,又补充道:“她不是我的孩子,丢在我门前的,估计刚出生,险些没养活。不过,命大。”
跟他一样,命大,也贱。
甄理听了这内情,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们开始沉默,气氛有些沉重。
于斯彦在沉默中思考,觉得他们话题不对,又扯回来:“你父亲从没说过我的事吗?”
甄理摇头:“没有。我并不常见父亲。他和我爷爷关系不好,总是在外不回家。我只有每年生日的时候,才会见到他。”
“是吗?”
声音透着质疑。
于斯彦开始抽烟,劣质的烟,烟味很呛。他觉得事情不对。在他的记忆里,那人是个很孝顺的孩子,很恋家,不会总在外不回家,除非——有家归不得。
至于为什么有家归不得?
于斯彦不敢多想。当时,他们的事一被发现,甄父就强硬地把甄瑄关了起来。他逃课去找他,被那些保镖打断了腿。甄瑄没有来看他。一直没有。等他养好腿,出了院,再去找他时,他就让他走,还很癫狂地说着:“会死的,你会害死我的,走,不要留下来……”
那声音时至今日,依然凄厉,刺痛着他的耳膜。
太痛了。脑袋像是要炸了。
于斯彦捂着发痛的头,狠狠抽了几口烟。
甄理在他点烟时就悄悄坐远了些,可那烟味飘入鼻孔,依然呛人的紧。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付予淮伸手扇了扇烟味,递过来一块锦帕。
深蓝色的帕子,叠成小小的方块状,接过来,质地很好,柔软带着淡淡的馨香,是属于他的味道。
甄理用锦帕捂住鼻子,听到于斯彦寂寥怅然的声音:“你很像你父亲,都不喜欢烟味。”
父亲也不喜欢烟味吗?
原来他们有这么多相似的地方。
父子的血脉亲情在心间涌动。
甄理急声问他:“你跟我父亲……”
“恋人。”
于斯彦在他震惊的瞳孔中,握起了拳头。他面色涨红,情绪激动,声音压抑着哀伤和无奈:“我跟你父亲是恋人。他跟你一样喜欢男人。”
“不可能。”
甄理站起来,大吼道:“不可能。我是父母爱情的结晶。爷爷说,我爸爸很喜欢我妈妈,为了她终身不娶。”
所以,他怎么会是同性恋?
那样斯文优雅的父亲,一举一动都像是画一样好看。
他还喜欢微笑,发脾气也是柔风细雨的温柔。
他是他清风朗月、温润如玉的完美父亲啊。
于斯彦狠抽了一口烟,讽笑道:“那你妈妈呢?你见过她吗?”
甄理的气势弱下来:“没有……爷爷说……她是难产而死。”
“照片没有吗?”
“没有……爷爷说,怕爸爸睹物思人,全都烧了。”
很拙劣的谎言。
也只用来骗他了。
于斯彦忽然不想多说了。
甄理什么都不知道。他被娇养在象牙塔里,告诉他现实,他竟觉得残忍。
“你走吧。”于斯彦扔下烟头,碾灭在地上。
地上铺着青砖,零星地散着几个烟头。
于斯彦可能是个烟鬼,只这几分钟,他就抽了六七根。
甄理不肯走,看着烟头,若有所思:“你继续说。”
于斯彦沉默不语。
付予淮把人拉起来,低声一叹:“走吧。”
他几乎要猜到真相了。很残忍。甄理还是个孩子。他不想他被自己的亲人伤害。
可伤害已经造成了。
甄理曾维系得美好的父亲形象摇摇欲坠了。他甩开付予淮的手,走上前,俯视着坐在小马扎上的男人,目光带上了冷意:“你凭什么这么说?”
这声质问是他对父亲最后的爱与信任。
于斯彦又去点烟,可想到甄理闻不得烟味,又停下了。果然还是喜欢他啊。太喜欢了。喜欢了一辈子。哪怕是他的孩子,他也是喜欢关爱的。可他却背叛了他。
于斯彦站起来,捏得手中的烟变了形,恨恨道:“你爷爷是个骗子。彻头彻尾的大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