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老一辈的人大多都隔代亲，他奶奶心疼他，溺爱他。

冷了让他加件衣服，热了让他……少吹点儿空调，多关心，怕他吹傻……

没事了也天天给他打钱。

家长会都是他奶奶给他开的，没缺席过一次。

顾璟一奶奶是个儒雅的文化人，年纪再大也打扮得漂漂亮亮，腰身骨挺的板正，八十岁的高龄了还天天晨跑。

一年四次身体检查，除了血压高点儿没什么毛病。

顾璟一有种预感，顾承兴绝对又干什么缺德事了。

他老子的叛逆期比他的青春期还长。

宋濯要来了两条毯子，给顾璟一递过去一条，他轻声说：“先睡会儿吧。”

顾璟一嗯了声，阖上眼睑，他把脸冲向宋濯那边儿，白皙的脸庞此刻是一点儿也遮不住今日的疲惫。

他眼睫长长的，时而轻轻抖动，很像一只小动物。

顾璟一没睡着，但还是不愿意睁开眼睛，他小声问：“宋濯，你回家吗？”

他有种感觉，宋濯会陪他去医院。

“医院。”宋濯沉声回答他。

顾璟一听到自己料想到的答案，笑出了个气音。

在他心里有一小块儿随着机翼抖动的地方，开始变得踏实起来。

“我奶奶住院了，我猜是我爸气的。”顾璟一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精致小老太太的样子，坐在他的座位上，紧挨着宋濯的父亲，“你见过我奶奶，家长会。”

“我记得，很漂亮。”宋濯掖好毯子。

“他们说我长得像我奶奶。”顾璟一此刻睁开了眼睛，宋濯背着光看向他，五官深邃，眼眸里盛着猜不透的神情。

顾璟一问他：“你觉得我跟我奶奶像吗？”

“都很好看。”宋濯漆黑的瞳孔盯着他，凑近了说，“可你太有特点了。”

“没特点怎么能让大屏幕和观众记住啊。”顾璟一扭过头去，磨了磨自己的耳廓，上面的红色小胎记很少有人注意。

但是他紧张不安的时候就会下意识抚摸。

他也想在这种时刻变得跟这枚胎记一样，不引人注目，一个人慢慢地思考。

过了很久，在顾璟一即将跌入梦境的时候，他强忍着清醒说了句话，他说给宋濯听。

“你也挺有特点的。”

窗外云层大面积翻滚，所有的灯光线条都不过如此。

转机的时候他们等了四个多小时，等到了b市，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了。

顾璟一看见了赵放，就是顾承兴电话里说的赵叔。赵放是他们家老人了，保姆常换管家常换，就是这个司机，赵放一干就是二十多年。

从幼儿园就接送他，一直到初中。

高中的顾璟一实在是没法忍受赵放每天换着车来接他，树大招风，顾承兴就喜欢招风。他刻意低调，于是买了个五百块的单车骑着上下学。

他现在还记得顾承兴唯一一句还算关心他的话。

“这孩子明明是个alpha，长得却跟个omega似的，以后每天换着车去接，让他金贵着点儿，省的被人欺负了。”

顾璟一对着赵放招了招手，走过前去问：“赵叔，奶奶怎么样了？”

“没事了，两个小时前就没事了，现在睡着呢。”

顾璟一这十几个小时的紧张神经顿时舒展开来，麻木和慌张也被吞咽下肚。

赵放接过行李，看了眼顾璟一身旁的这个高大的男人，觉得这人眼熟极了。

又联想到顾璟一的工作，于是心里了然，应该也是个演员。

赵放：“要不先回家里歇会儿吧。”

顾璟一摇了摇头：“去医院吧。”

他扭头看了一眼宋濯，对赵放介绍道：“这是我朋友，宋濯。”

“原来是宋濯啊！我说熟悉呢，天天看你电影呢。”赵放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你跟着璟一去医院啊？要不我先送你回家？”

“不用了赵叔，我跟他一起。”宋濯礼貌回应。

顾璟一坐进车，他问：“奶奶出什么事了？”

顾璟一家里那点儿破事实在糟心，认识顾承兴的人都多多少少知道点儿，倒也没什么要刻意瞒着宋濯的。

就是顾璟一守口如瓶，懒得说，一直以家里做点儿小本生意，家里人忙为理由来回答各种导演同学家长的问题。

宋濯这么多年多多少少也猜出点儿什么，也没问过，只是安静地当一个普通老百姓。

赵放略微有点儿紧张，不自觉加快了行驶速度：“你…你嘉南阿姨怀孕了。”

“嘉南是谁？”

几乎在这个问题脱口而出的时候，顾璟一就明白了所有。他摩擦着自己的眉骨，冷笑一声。

顾承兴把一个他从没见过的女人搞怀孕了。

他从车座后面拿出一盒烟，烟还没开封，他撕开那层塑料膜，然后随便抽出来一根儿。他不抽烟，就这么在嘴里叼着，半晌，顾璟一抬眸看了一眼宋濯，市中心的灯光匆匆驶过，照得两个人都是明暗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