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光(254)
沈斯静皱眉:“伯爵?”
“一条小伯恩山。”
穆时海喝了口茶,双手交叉放在膝上,露出手腕上泛黄发旧的珠串,女人脸色又变了,那是很久以前许奶奶专门从石桂堂求的小紫檀串,许迟川说送了人,但没说送了谁。
“什么时候回来的?”
“几个月前。”
“看来是蓄谋已久,”女人脸色嘲讽,“一回来就纠缠上他,七年时间,还不够让你死心。”
“伯母说笑了。”
“严格来说,我们本来就没有分手,”穆时海翘起二郎腿,“毕竟我们谁都没有提。”
“不是吗?”
“那又如何!”
音调骤然拔高,像被踩到七寸的蛇,沈斯静激动极了,比刚刚更疾言厉色:“不论你承不承认,从你走的那天起,你们之间就已经结束了。”
“是么?”穆时海迎头直视她的怒火,“我不这样觉得。”
“当年种种,我想您一定比我清楚,”他看见女人攥紧了手,“而我今天,也不是为了旧事重提。”
“是为了这个。”
穆时海站了起来,在女人的注视下,缓缓低下头,深深鞠了一躬。
“对不起。”
沈斯静满脸诧异,被他弄懵了。
“过去这七年,我唯一承认的错误,是在没有能力的年纪,过早的爱上他。”
他真的太喜欢许迟川了,可是他们遇见得太早了。
“而许迟川为了我,做了一些让您无法接受的事,比如无伤大雅的谎言和欺瞒,但这都和他没有关系,是我带来的问题。”
“我很抱歉,”他又鞠了一躬,“对不起。”
沈斯静微微一怔,神色复杂,这样谦卑的态度,倒是让她不好发作。
“其实那年您说得没错,按照普世说法,是我差一点毁了他。”
如果没有他,许迟川会按部就班的,考上自己喜欢的大学,和一个很好的女孩子谈恋爱,结婚生子,幸福恬淡地过完这一生,不必饱受病痛的煎熬,走上一条满是荆棘的异路。
女人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
“既然知道,就不该……”
“但我招惹了。”
穆时海打断她的话,眼神定定,深得可怕。
“就没有放弃的话。”
沈斯静脸色又变了,蹭的站起来,仰头和他对视:“我不同意。”
“不管你说再多,我还是那句话,没有一个家长会愿意自己儿子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你们还年轻,不要把一时冲动当成一辈子的喜欢。”
“一时冲动?”穆时海笑了,“伯母,您自己相信吗?”
“难道我们冲动了七年,还没看清这到底是不是喜欢?”
沈斯静语塞,又道:“那就怎样?”
“和现实社会的残酷相比,那一点喜欢根本无足轻重,结婚生子才是正道,就连国家法律也不承认两个男人相爱的合法性,你和我讨论这些问题,不仅徒劳无用,而且毫无意义。”
“真正爱一个人,不该为他好吗?”
“难道你忍心看着小川被人指指点点,在背后戳他脊梁骨,说他是个喜欢男人的神经病?”
“阿姨知道你对他很好,”她语重心长,“那就做朋友,做兄弟,不好吗?”
穆时海沉默许久,久到沈斯静以为他被自己说服,却见他再次抬起头,沉沉吐口。
“不好。”
拿命去爱的人,怎么只甘心做朋友。
气氛一下变得紧张,久久对峙谁都不肯相让,沈斯静气结,正要发作却听见滴的一声,门开了。
两人双双转头,脸色皆是一变。
开门见到沈斯静那一刻,许迟川浑身发冷,血液逆流而上,有一瞬晕眩的可怕,连伯爵的绳子都没力气牵。沈斯静还没开口,一只欢脱的小狗呜呜跑到她脚边,眼珠子滴溜溜很热情地转:“这是——”
穆时海把狗锁进笼子里,牵着许迟川站到身边:“刚刚和您说过的,小伯恩山,叫伯爵。”
许迟川舔了舔嘴唇,声音有些发颤:“妈。”
沈斯静看着他,心有些冷:“这就是你说的同学家的狗?”
果然,她的孩子还在骗她。
许迟川低下头,穆时海却抓住他的手,很强势的模样:“难道阿姨觉得,我不算同学?”
“这不是一个概念,”沈斯静冷下脸,“不要混淆视听。”
“正好,当着你们俩的面,我把话再说明白一点,”女人一字一句,“我,不,同,意。”
“我知道。”
许迟川抬起头,轻轻开口,“我知道。”
七年前就知道。
这表情太疲惫,有一种果然如此的解脱,沈斯静鼻子一酸,喊出了声:“小川。”
“妈,”那双杏眼涌起一股浓烈的绝望,“为什么……就是要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