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光(237)
“穆时宇的家属。”
医生在喊。
“我是。”
重度烧伤、右腿截肢、脑部遭受重创、未脱离危险、ICU、醒不过来、成为植物人的可能……殷执梅扶着墙,天旋地转间,她听见骨骼寸寸破碎的硌硌声,疼痛如一万根钢针,暴雨梨花,死不足惜。
殷红的指甲抠破了墙,指缝沁出鲜红的血珠。
她不能垮。
她还有事没做。
佟薇觉得自己该给穆时海改个备注,该成大神算子乌鸦嘴,前脚刚说完,后脚人就来了。
“穆太太请,”佟薇微微一笑,“穆总在十八楼的茶室等您。”
当然不会在办公室见她,男人的原话,嫌脏。
殷执梅很平静:“谢谢。”
阔别七年,这对做了十多年名义上母子的仇人,再次见面,已不是昔年旧相。
一夜未眠的憔悴再加上仇恨的怒火,此刻殷执梅披头散发,满眼怨毒,一副疯婆子的模样,嘴角噙着凄厉的狰狞,步步紧逼:“是你是不是?”
“是不是你!”
“你这个杀人凶手!”
“狗杂种,和你妈一样下贱!”
啪!
女人捂着脸,满是不可置信,随即一声尖叫要扑过去,却被男人一把推开,狠狠撞向对面的墙。
穆时海满脸嫌恶,眼神阴鸷,冷若冰霜。
“这一巴掌,是为了我妈。”
为你破坏她的家庭,诋毁她的名誉。
啪!
“这一巴掌,为了许迟川。”
为他七年的分别和痛苦。
啪!
“最后一巴掌,”穆时海捏紧拳头,胸口起伏不定,“为我自己。”
说完一把将人拽起来丢进椅子,森然一笑:“现在新仇旧恨,我们好好算一算。”
这表情太疯批,殷执梅脸上终于流露出惊恐:“你、你要干什么?”
“我警告你……”
“警告我?警告我什么?”男人的眼神像看一只老鼠,嘲弄且可笑,“穆太太,是不是好日子过得太久,已经忘了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不,不要这样看我,十九年前没弄死我,你就没有机会了,”穆时海沉沉一笑,笑得她心里发毛,“我说过。”
“我就是你的报应。”
女人脸色苍白,涔涔流着冷汗,十九年前,七岁的穆时海被她冤枉,关在衣橱三天三夜,差点死在那个雨天。
十九年后,她的儿子摔断了腿,几乎死在了这个雨夜。
“不,不,不,”她啜喏着,嘴唇干裂颤抖,“是你,是你干的。”
“小宇是你弟弟!”女人几近崩溃,“亲弟弟!”
“我干了什么?”男人反问道,“酒是他喝的,赌是他打的,车是他飙的,交警检查过现场,车没有被动过手脚的痕迹,你说,我干了什么?”
穆时海抽了张桌上的湿巾,慢条斯理地擦手:“不是我要他买了新车忍不住想显摆,于是打晕了保镖从家里逃出去找朋友喝酒;”
“也不是我让他喝多了去赌钱,输光了酒气上头要和人飙车翻本。”
“更不是我让他下着雨酒驾,还要一路油门踩到底。”
看着女人枯索绝望的眼睛,穆时海缓缓俯下身,凑近耳边。
“从头到尾,我只做了两件事。”
殷执梅瞪大了眼。
“第一,卖给他一辆车。”
“第二,打听了一下一年前被他飙车撞死的男孩,家里独子,但有几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
男人声音如恶魔般低响,“你猜穆时宇今晚,跟谁在一起喝酒?”
“殷执梅。”
“我还是那句话。”
“人做天看,报应不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女人赤红了眼,一边笑一边流泪,“你、你很好。”
是她的错,十九年前不该心慈手软。
“果然是条疯狗!”
“没用的,没用的,”殷执梅擦了泪,疯狂而清醒,“你妈斗不过我,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她掏出一个U盘:“这里面的东西,我用它让你痛苦了七年。”
“现在我什么都没有,”
“你也不该什么都有。”
“在我进门之前,这个u盘里的东西已经被我拷贝了十几份,分别匿名发给了不同的报社和自媒体。”
“反正我不想活了,”她笑得放肆,“你也得死。”
“哈哈哈哈哈哈…我没输……你也没赢,”女人状若疯癫,得意而猖獗,“穆时海!你和你妈一样没用!”
“哦,”男人挑了挑眉,“是么?”
没有抓着她脖子大吼大叫发脾气,也没有发脾气崩溃着脸色铁青,只是站在那儿,手插在裤兜,静静地、愉悦地、欣赏这场闹剧,然后居高临下地开口。
“刚刚我弄清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