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光的三十年+番外(60)
从前,领先的那个是许易扬,仰慕的那个是郑辰谨。现在,情况却似乎截然相反,郑辰谨考上了全国数一数二的医学院,而许易扬不过是找了个在残疾人里算是不错的营生罢了。
只要他们的健全和残疾之差存在一天,他们之间的差距就存在一天。差距,正是不平等的根源。而平等,却又正是爱情的基础。
“辰谨,为什么想学医?听说你去年考得也不错呀!”一位郑辰谨都没见过几次的伯母问。
没等郑辰谨回答,伯伯就附和道:“肯定是因为哥哥呗!”
“哎呀,不是亲兄弟感情还那么好!弟弟、弟妹,你们有福!”伯母朝郑成安和许丽举杯。
郑成安也很高兴,说:“去年复读我们都不同意,他今年就考给你看!可不能小瞧这俩孩子的感情,比亲兄弟还亲!”
伯母正好坐在郑辰谨旁边,然后亲昵地搂过郑辰谨,说:“要给哥哥治眼睛啊,辰谨,真好。”
郑辰谨僵直着身体,僵硬地保持着微笑——那种他自认为很礼貌懂事却实际上因为不熟练而很难看的微笑,他接不了话。
怎么接呢,话都被这群大人的嘴说到这份上了,不能否认的。但是能承认吗?郑辰谨用余光看了一眼坐在他身边的许易扬,一向懂事的他连最起码的微笑都没有了。
郑辰谨收回目光,极其不自然地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喝到嘴里才意识到是雪碧。
是雪碧。
郑辰谨猛地将这一口咽下去,试图以这样的方式欺骗自己的味蕾这不是雪碧。
这时,特意从北方过来的姑妈说:“易扬带琴了吗?给我们表演一首啊!”然后一众亲戚都跟着附和,许易扬见这场面,便不得不从了。
小堂妹问:“哥哥,你拉什么曲子呀?”
许易扬回答:“《钟声》,一位叫帕格尼尼的意大利作曲家写的。”
姑妈说:“诶呀,别搞这种外国的,我们听不懂。”
许丽说:“扬扬,拉《梁祝》呀,你不是……”
“妈。”许易扬几乎是下意识打断许丽的话,他转而带上抱歉的微笑,“《梁祝》很久没拉,不熟练了。”
许丽肯定是不明就里的,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你不是很喜欢《梁祝》吗?”又跟亲戚们介绍道:“他当时去面试他老师——就是赵晓彤,国家残艺小提琴首席,很有名的——拉的就是《梁祝》。”
“妈,你记错了吧。”许易扬架上琴,不由分说地拉了起来,没有给一点儿继续《梁祝》话题的机会。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拉的是《钟声》,想的是《梁祝》。
怎么会不熟练。在京城,每次想他,许易扬就会拉《梁祝》,两年了,别说熟练,肌肉记忆都形成了——因为拉太多次了,想他也太多次了。
郑辰谨看着许易扬,他清楚地记得,最初的最初,他就是因为许易扬拉小提琴而克制不住对他的心动,可是现在,同样的人,同样纤细白/皙的按着弦和拉着弓的手腕,却只让他心痛。
《梁祝》之于他们意味着什么,他们再清楚不过;否定《梁祝》之于他们意味着什么,郑辰谨再清楚不过。
他早就在今年春节在景村的那个夜晚清楚了,现在,只不过是在伤口上撒盐,告诉他许易扬那晚的温柔是真的残忍。
(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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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后,郑辰谨一刻也不想在家待着,去考驾照,去残疾人协会做志愿者,去做家教,又去肯德基找了份兼职——为了每天都喝免费的雪碧。
在家的时候,郑辰谨要么看梁梦允给他推荐的医学入门书,要么打一打两年没打的手游。只要能让他不要过分关注许易扬,就好。
对了,关于院子里的那三只小野猫,郑辰谨联系了小动物保护协会。三只小猫都被接走,在郑辰谨大一开学之前,它们都找到了主人。
不过,郑辰谨的自行车坏了,坏得很彻底。郑成安说再换一家店修修看,郑辰谨说不用了。
自行车或许也已经习惯了有许易扬坐在后座,太久没有见到许易扬,就像失去了重要的部件,能不坏么。而且,这个部件大概再也不会回来了,那么这辆自行车大概再也修不好了。
郑辰谨做家教和打工攒了不少钱,还和复读学校的同学们来了一场毕业旅行——是的,他学会了基本的社交,他早就不是那个拒人千里之外的郑辰谨了,许易扬改变了他太多。同学们拿不定去哪儿,郑辰谨说,去宁城吧,他想去宁大看看。
郑辰谨在宁大天文台买了一张明信片,地址填好了,邮票贴好了,最终还是没有寄出去,因为他不知道寄出去的意义在哪里,除了提醒他们“一起去宁大看星星”的梦碎了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