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宿之苏黎(7)
苏黎慢慢回忆起昏迷前的诸多细节,他当时竟是拨通了李轩柏的电话。
现在想来,那可能是一种身体在濒死状态下,潜意识的自发行为。
在他认识的人里,李轩柏是除外公以外,唯一一个在他生病时给予过他帮助,且不会令他难堪的人。
中断治疗后,多年不曾联系,他其实并不知道那个电话是否能够打通。
当天下午,朱双林来探病。
苏黎见他神神秘秘地解开大衣的几颗扣子,一个小猫脑袋立即从中探了出来,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苏黎,有些可怜兮兮的,喵呜叫了一声,挣扎着想要扑上去。正是小咪。
“小祖宗,快别叫,”朱双林做贼心虚地朝空荡荡的门外看了一眼,将小咪朝衣服里按了按,“被发现了咱哥俩儿都得被撵出去。”
说着,他上前两步,将小咪凑到苏黎没扎针的那侧手边,仔细避开夹在他手指上的监测夹,连说话都小心翼翼的,仿佛眼前之人是个一碰即碎的搪瓷娃娃:“这小崽子鬼得很,那天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藏到我车里的。”
苏黎勉强抬手,摸了摸小猫。这么个简单的动作,竟让他有些脱力。
“谢谢。”
隔着呼吸罩,他听到自己声如蚊呐。
见有护士进来,朱双林淡定自若地重又藏好小猫。趁护士给苏黎换输液用的药水,将那天发生的事,按照钱昊越的交代,简单讲述了一遍。
那天闹那么大动静,几乎半个安城有头有脸的人都被惊动了。他现在已经知道钱昊越的身份了。
自从莫名其妙成为那位在安城的临时跟班兼助理,自家老爹高兴得像捡到宝一样,不住嘴地感慨了好几次,说就咱老朱家这运气,在安城那真是独一份儿。
苏黎听到钱昊越的名字,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他的唇形状完美,还残存着些许淡淡的紫绀色,情急之下,微微开阖着,竟发不出什么声音,不多一会,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朱双林赶紧按那位的吩咐,说他父母被自己找借口搪塞过去了,还不知道他重病的事,自己已代他向李轩柏致谢,无需他再操心,学校那边也提前请好了假,至于治疗费用,有他入学时经学校统一投过的医保,完全不必操心。
苏黎当即猜到,这些话应当是钱昊越让他转述的。
学校的医保,又怎么可能赔付国外医疗团队的诊金呢?
他知道他生病时最不能面对的是父母至亲。
他知道他高考时曾拿命来拼,去远方读大学对他来说是一种救赎。
他知道他怕给别人添麻烦,最害怕亏欠别人。
……
他,一向很能洞察人心。
然而,这一欠,他又欠了他的。
在这段关系中,他欠他的,始终是他还不起的。
他们本不该再相见的。
不知为何,哪怕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朱双林的那些话,还是让苏黎紧绷的神经开始慢慢放松,眼皮立即似有千斤重,慢慢低垂下来。
他以口型又道了一声谢,似是累极了,扇贝般的双睫缓缓覆在下眼睑上,投出了两片阴影,显得肤色愈发苍白,近乎透明。
朱双林摸了摸鼻子,轻手轻脚退至门外,悄悄带上病房的门。
他刚刚转述的那番话,真假掺半。
他的确得了吩咐,和苏黎父母说他只是受寒高烧,不知为何,这家人态度一直冷漠敷衍得紧,自始至终,连自家孩子在哪就医都不曾问起,更甚者,在苏黎入院的第二天,那一家三口,竟按原计划飞至南方度假去了。
他似乎有些明白,躺在病房里的那个少年,为何在生死关头,舍近求远,甘愿冒着生命危险,也不向家人求救了。
第7章 复发
苏黎一直恢复得很慢。在医院躺了两个多月,由护工搀扶着,才能勉强走一小段路。
更糟糕的是,他感到自己那些厌食、抑郁、失眠……的症状又一次卷土重来,甚至愈演愈烈,慢慢竟有些遮掩不住了。
外公去世后,他的精神状况一度很不稳定,那些症状就曾有过一次较为激烈的复发。那位跟随外公多年的老管家帮他联系了李轩柏,但不久后他回到苏家,被迫中断了治疗。
其实那时苏父的事业已颇有所成,家里条件甚是不错。
不知为何,苏父对那些“劳什子”的心理治疗,一直抱有强烈的偏见,王婉清更不会为了大儿子的“小事”,忤逆苏父的意思。
李轩柏曾多次亲自登门拜访,为了说服苏父,费劲唇舌,甚至表示愿意免费为苏黎进行心理治疗。
但苏父始终不为所动,后来干脆闭门谢客,再不肯见那位姓李的“神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