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品(64)
林水生仿佛蓦然受到重击,颤抖着嘴唇盯着他,目光中不自觉流露出恐惧。他梗着脖颈,不愿意服输,双脚牢牢钉在原地陷入挣扎。
聂凯却没有等他平复心情的意愿,往门口一侧头:“别威胁我,走吧。”
林水生穿回自己的衣服,失魂落魄地走了。
整栋别墅忽然安静下来,只有大门关合的声音回荡在一层,和着林水生撕裂式的话语遗留的余音,形成一种压抑的混响。
方小野和聂凯在沉寂的空间里面对面。
聂凯对着他,表情没有不耐烦,更像是方小野平日熟悉的模样。但刚刚目睹过男人冰岩般的冷硬和残酷,方小野不受控制地感到陌生。
“坐一下。”
聂凯这么说,等他坐下后,在他面前的桌上放了一杯温开水,自己坐到旁边沙发的扶手上。
到膝盖的浴袍随着他的动作散开一些,露出大腿劲实的肌肉,在落地窗透进来的白灿灿的日光里显出类同石膏像的优美曲线。黑色的蛇尾纹身缠绕其上,一直蜿蜒到脚腕,跟着温热的腿部肌肉舒张,迸发出蓬勃滚烫的感官荷尔蒙。
即使是在心绪相当紊乱的当下,方小野仍下意识说:“你坐好一点。”
聂凯刚要开口的动作止住,要说的话断在喉咙里。他和方小野对视,片刻后起身,上楼把浴袍换了。
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方小野独自坐着,总算有机会整理凌乱的大脑。
林水生……抛弃……聂凯害了他?
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聂凯呢,聂凯让他今天过来是特意让他看见这些的吗?
等聂凯穿着短袖长裤的居家服回到客厅,方小野已经调整好情绪,至少从脸上看不出什么了。
他下来的时候还带了根烟,在右手食指和中指间夹着,望了方小野一眼,说。
“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想问的很多。”方小野看着他坐下,坦然道:“但是我觉得就算不问,你也会主动告诉我的吧。”
聂凯吸着烟笑了一下,点点头:“是,我会告诉你。”
“刚刚走的人是一家上市公司的部门经理。”他指了指门口,说:“以前是个直男。”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家酒吧,他杯子里被别人放了东西,男的放的。喝下去半个小时意识就不清醒了,差点被人拖走。”
“我在门口把他从那个人手里截了下来,但是没送医院。”
方小野心中升起某种不妙的预感,促使着他抬头。聂凯对上他的眼睛,平缓道。
“我把他带上了床。”
方小野呼吸一顿。
“他不是本地人,老家在外省乡下,父母都是农民。独生子,费了半辈子供他把书读出来,好不容易出了头。下一步就是结婚,生孩子。”
“但他现在结不了婚了。”聂凯说:“最近公司里的人也知道了他是同性恋,还得换工作。”
方小野忽然想起了先前他和林水生对话时提到的“录像”,喉结滚动,干涩地问:“……公司里的人是怎么知道的?”
聂凯看了他一会儿,说:“意外。”
方小野不自觉绷起的肩膀放松下来。
“他来是想让我对他负责,认为现在的一切都是我导致的。事实上,也不算错。”
上升的烟雾摇晃了聂凯的眼神,他站起来,走向方小野。俯身用手握住了他一侧肩膀,很近的距离内,方小野闻到了香烟辛辣的苦味,是聂凯惯抽的牌子,以及逐渐在周遭蔓延开来的、更为柔和的一种薄荷香气,也许是对方沐浴露的味道。
烟和薄荷,气味交融在一起,都是冷的,在日光在蒸腾。
方小野微微恍惚,被迫望进聂凯漆黑的眼睛,听他毫不避讳地承认。
“小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我毁了他。”
“你把我想的太好了。我是个彻头彻尾的享乐主义者,这不仅指我随意地分散感情以此取乐,还表现在我会凭一时的好恶肆意改变他人的人生。甚至不承担任何后果。”
“你刚进门的时候说我不需要用这种方式让你认清事实。”聂凯笑了笑:“不是的,我想让你认清的事实不是你想的那种——我刚才说的那些话,才是我想让你认清的事实。”
“小野,你是个很好的男孩,去和学校里的其他人谈一场简单的恋爱,别再来秘语了。”
方小野走出聂凯家的时候有一段时间脑子里都是空的,直到在太阳的暴晒下汗珠滚进眼睛,带来刺痛感,他才后知后觉回神。
扭头,原来他已经顶着烈阳走出了好一段路,别墅半死不活的花园都看不太清了。被晒红的皮肤发烫,汗水把胸口的体恤湿了一大片,黏糊糊地贴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