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还是忍不住,他昏昏沉沉地想。
太懦弱了。
“……找到后让人烧一大锅水,把活生生会惨叫的人放进去,让所有参与藏匿的村民排着队,拿着碗……”
还未消化的食物喷涌而出,被抽水马桶冲走,然后一波又一波胃液混杂着胆汁呕吐出来,最后是带着丝丝血色的水。
“据说很多人会从此形成一生的心理阴影,毕竟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是有道德感、正义感,愿意守住内心原则的……”
明明已经没有味觉了,可舌根却有种黏腻的苦涩感,仿佛要把这身体里所积沉的所有苦难、怨恨、罪恶和脏污都一并混杂着鲜血吐出口,最终连五脏六腑都化为血水,呕吐干净,这躯壳内空空荡荡地什么也不剩。
——我太懦弱了,掩盖不了也克制不住,我太害怕了。
真的太害怕了。
身后似乎传来脚步和人声,但昏沉和抽搐让吴雩连站都站不起来。他埋着头,剧烈颤抖着抬手去按冲水键,下一刻有人已经帮他按了下去,紧接着一只温暖结实的手把他强行搀扶了起来,拥抱在怀里,用热毛巾擦他狼狈不堪的脸。
“……没事了,放松点,没事了……”仿佛做梦般,他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一遍遍重复:“没事了……”
这是幻觉吗?
吴雩不断战栗,胸腔剧烈起伏,涣散的视线终于一点点聚焦起来,难以置信望着近在咫尺的面孔。
步重华从身后把他紧抱在臂弯中,眼眶微微发红,线条锋利英俊的下颔用力抵着他额角,用薄唇不断摩挲他被冷汗浸透的鬓发。
“没关系,别怕。”他贴在吴雩耳边嘶哑地轻轻道,每个字都颤栗而温柔:“追到你了。”
第149章
“……鲨鱼在镇外准备进山搜万长文的制毒工厂, 他们有各种冲锋枪和土制手榴弹, 必须立刻安排抓捕……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吴雩刚呕吐过的嗓子非常哑, 声音还带着急促的喘息:“大部队呢?武警呢?你不该来的,太危险了!”
洗手间狭小破败,昏黄灯光下, 只有他们紧挨着注视彼此的脸,外面寒风呼呼地吹动窗框。
步重华低声说:“我现在应该亲你一下,然后再狠狠打你一拳……”
他低下头, 在那冰凉的嘴唇上印下一个亲吻, 两人呼吸颤栗纠缠。
吴雩大睁的瞳底甚至映出了他的眼睫毛,然后步重华略抬起头, 掌心用力摩挲面前狼狈憔悴不堪的脸,仿佛在含恨琢磨应该往哪块儿打似地, 轻轻说:“但我舍不得。”
洗手间门被轻轻拍了两下,然后开了, 宋平探进头:“咳咳!”
步重华一使力拉吴雩站了起来,跟宋平快步走出卫生间,穿过仓库一排排堆满各种零件的货架, 转过拐角只见一道布帘, 掀开后赫然只见几位专案组成员及便衣特警,那个穿羊羔毛大衣的汽配店“老板”也赫然在座,正一脸严峻地调试技侦设备,见他们进来,立刻端起手边刚整出来的一大杯温盐水示意吴雩喝了:“时间很紧, 外面拖不了多久,情况怎么样?”
这是吴雩连夜逃出津海后第一次和这么多公安局的人站在一起,刹那间有点本能地瑟缩,心想:他们这么信任我吗?
但这时候已经没时间让他多想了,吴雩边喝温盐水边把鲨鱼的人员、装备、火力情况简单清晰叙述一遍,包括另一辆车已经出发去分头买钉胎的事。当他说这些的时候边上所有人都在埋头迅速录音做笔记,间或有人匆匆出去压低声音打电话,应该是在紧急安排特警前去鲨鱼藏身的地方进行抓捕。
宋平问:“你知道万长文的工厂到底藏在矿坑的什么方位吗?”
吴雩摇摇头:“鲨鱼有详细路线图,但他防着不让我看,整个团伙中只有他一人知道到底在哪。”
几个专案组成员互相凝重对视,都知道这意思是什么——以吴雩的专业能力,连他都无法偷看路线图,那可见是鲨鱼藏得有多严实了。
放虎归山再难抓,决不能冒让毒贩进山的风险,必须赶在鲨鱼得到钉胎、出发动身之前就把他抓起来!
“没事,我们立刻派特警去你刚才说的地点去对鲨鱼实施紧急抓捕。”宋平看了眼表:“另外这镇上所有轮胎店汽配厂我们都已经派人潜伏布控,只要看到你刚才提供的车牌号,就立刻想办法拖住他买钉胎的手下,为抓捕鲨鱼争取时间。”
宋平面朝着吴雩,揶揄地冲步重华一努嘴:“还是多亏了步支队想到这一点,他为了早点定位到你……为了早点定位到毒贩,也真是拼上了,从昨天早上到现在就没见他睡过觉!”
步重华不知从哪里找了两支葡萄糖和几块巧克力,正低着头往吴雩裤兜里塞,两人同样满是擦伤、冻疮和枪茧的手在衣摆后紧紧握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