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一瞬间的事。
“这里交给我和画师处理,你们去外面继续抢救Phillip先生。”秦川回头时已经看不出丝毫异样,命令清晰而不容拒绝:“让你们老板靠右侧躺,一手垫在脸下,左腿髋关节和膝关节呈直角固定,快去!非常重要!”
鲨鱼看上去生死未卜,手下六神无主,本能地:“是!”然后顺着秦川的命令飞奔了出去。
秦川这一系列动作都异常强势明确,因此立刻就产生了效果。刚才还枪口林立的保镖顿时都跑到了外面,空地上只剩下他自己、吴雩、靠在墙边极度虚弱的步重华,以及平躺在地上昏迷不醒,随时可能送命的万长文。
气氛一下变得特别怪异而剑拔弩张,步重华扭头看向吴雩,吴雩戒备盯着秦川,秦川望向远处楼梯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微妙地挑起眉角: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刚才抢救Phillip先生的动机应该没那么古道热肠,是吧画师?”
吴雩没有吭声。
步重华语调不乏讽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刚才把鲨鱼从我们手里抢下来,赶着让人送去外面车上,动机好像也不是那么忠心为主吧!”
秦川完全不以为意,心照不宣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向外望去——果然远处正随风传来隐约的警笛声。
“我只想守着我的小铺子享受人生,既不想被那帮亡命徒怀疑,也不想蹲监狱里被以前的老同事一日三餐踩着点儿上门探视。”秦川一脸真诚的遗憾:“所以不好意思了,步支队。我有我处理问题的办法,不会太配合你们任何一方的。”
这姓秦的混账从刚才带人踏进这里,每一句话、每一个指令的先后顺序都讲究得仿佛精心设计过。先是一众冲锋枪压住场面带走鲨鱼,然后支开所有人留下他自己,反正在鲨鱼落网前吴雩不可能撕破脸抓他,所以他现在占尽筹码,不论想说什么都堪称有恃无恐。
“为什么你刚才能逃出毒气室?”步重华眯起眼睛问。
秦川走到万长文身边,一边检查他的鼻息一边淡淡道:“因为我从来不把自己放到没有后路的境地里!”
万长文脉搏已经若有若无,但竟然还尚有一丝气息未绝。秦川似乎感觉有点讽刺,站在越来越清晰的警笛声中沉吟片刻,然后从后腰卸下手枪扔给步重华,用脚尖踢了踢老毒枭:
“他是你的了,步支队!”
步重华动不了身,扬手接过他扔来的枪,眉心跳了下。
“回去转告严峫跟姓江的,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他们胆大不要命的表弟兜底,下次没这么好的事了。”秦川双手插在口袋里,彬彬有礼地转向吴雩:“我要走了,画师,你是跟我走还是留下来?”
步重华猝然看向吴雩,正对上了吴雩苍白毫无血色的脸。
警笛越来越急促,秦川却气定神闲,仿佛已经知道了答案。只见吴雩低下头,阴影中看不清表情,数秒后开口道:“……我跟你走。”
步重华怒道:“吴雩!”
秦川说:“我只等你60秒。”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向外大步走去。
厂房外毒贩们准备逃逸的几辆车边,保镖们还在一边撤退一边继续抢救鲨鱼,催促的车喇叭一声急过一声。秦川一边向外走一边打手势示意他们稍等,没人看得见走廊深处的墙角边,吴雩半跪在步重华身前,眼眶通红,嘴唇微微发抖,用大拇指腹用力摩挲他沾满了枪烟鲜血的面孔。
“别去,太危险了,”步重华剧烈喘息道:“太危险了……”
“我知道。”吴雩每个字都像是从酸涩的喉管里挤压出来的,带着颤栗的血锈气息:“我知道,但没办法。”
他把冰凉的嘴唇贴在步重华鬓发间,仿佛要从这周围浓烈的血腥、枪火、毒品等种种异味中,再次捕捉到记忆中熟悉的森林大海的味道,永远铭刻在脑海深处。
“还记得你对我说的那句话吗?你说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靠躲不能躲一辈子?”
步重华像是被一根烧红了的钢针狠狠刺进心脏,五脏六腑都疼得蜷缩了起来。
“——肝胆、信念、义无反顾……”“无论前方多凶险,我都不会停止继续往前走!”“你知不知道有些事越怕它越来?难道你只想当个明哲保身的懦夫?”“吴雩!靠躲不能躲一辈子!”……
烈士墓园广袤苍穹下,他听见自己的嘶吼怒斥再次响起,一声声清晰回荡,仿佛就在耳际。
“对不起,那天骗了你。”吴雩小声说:“其实我想和你在一起,我只是不敢承认。”
昏暗和极度虚弱让步重华很难看清东西,他感到滚烫的液体滴在自己鼻翼边,顺着脸颊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