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空城计能不能奏效是要看人的。对鲨鱼来说画师唱这出戏可算是刀锋走奇招,换作步重华那简直就是把自己脖子洗干净了往刀锋上撞,可能撞不过一个回合就连命都没了!
“我知道,但局势比专案组之前设想得紧迫百倍,我们真的没时间慢慢周旋下去了。”步重华见吴雩张口想说什么,立刻打断了他:“你知道鲨鱼已经跟万长文接触过一次了吗?”
“……什么?”
“我也是最近才摸清楚情况的,六月上旬秦川带着鲨鱼翻过了中缅边境的四座大山,沿着他当年逃出境的秘密路线一路深入西南,六月底跟万长文手下的拆家接上了头,万长文想借助鲨鱼的力量潜逃出境,鲨鱼想逼万长文把蓝金的出货和定价权交给自己,但两方人没谈妥。后来因为玛银的死,鲨鱼觉得自己在中国境内继续谈判下去太危险,于是让秦川又带着他沿原路返回偷渡出境躲藏了一阵,这一来一回我们却连丝毫风声都没有察觉,毛都没抓着!”
——虽然这话里的意思是警察没用,但其实怪不得警方,中缅至西南自古以来就有很多秘密走道,而秦川更是此道高手,鲨鱼找秦川帮忙是找对人了。
“因为鲨鱼回了金三角,万长文才不得不另外想办法从北方偷渡,而彭宛之所以在八月中旬仓促地利用丁盛及邓乐两人进行绑架计划,就是因为她要赶着九月初跟她爹一起走。”说到这步重华讥诮地哼笑了声,“不过万长文这次想逃比三十年前要难得多,九月初他派出去试水的两个手下在丹东被边防抓了个正着,吓得万长文只能又躲回华北,思来想去走投无路,不得不再次求助于鲨鱼——所以鲨鱼在入冬后第二次越境,这次他肯冒险来到华北,是因为他知道万长文屈服的可能性已经非常大了!”
从少女自邪教头领手中偷走人骨头盔,到文物贩子陈元量的尸体被抛在垃圾场,再到步重华一枪击毙玛银于断桥下,最后彭宛仓促设计绑架导致玩火自焚身死密室……这几桩看似没有多少联系的案件,终于在此刻被联成一串,勾画出了罪恶深渊惊心动魄的一角。
它们背后隐藏的暗线不仅仅是万长文想偷渡、鲨鱼想要蓝金,更是两大毒枭势力之间,以及新老两代人运毒方式之间的变革斗法!
“我告诉鲨鱼我愿意帮他在华北建立秘密中转点,但他其实根本没上钩。只要鲨鱼一旦跟万长文达成合作,他们会毫不留恋地立刻离境,专案组根本不可能再拿出任何够分量的鱼饵来吸引鲨鱼滞留华北!”步重华压低声音喝问:“你说这个把戏低级,我难道不知道它低级吗?但现在资源有限、时间紧张,所有条件掣肘都已经摆在桌面上了!除非我一路追着鲨鱼跟万长文跑出国境去,否则必须速战速决!”
“……”吴雩侧身坐着,一只手按着额角,半晌开口道:“不可能,太冒进了。”
“我知道——”
“鲨鱼不是你们平时抓的那些毒贩拆家,一帮人开几十辆警车出去,机关枪两梭子就能速战速决。时机不成熟就是时机不成熟,强行催熟是致命的。”吴雩疲惫地摇了摇头,说:“如果是我,我会放弃整个行动。”
步重华指向门外,“这话你去跟公安部说?”
吴雩嘴唇抿紧得像条直线,生冷毫无血色。
空气中仿佛充满了冰冷的尖刺,同时扎着他们俩的后背。半晌步重华伸手覆盖在吴雩手背上,沉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现在的情况跟当年云滇不同。哪怕专案组把所有资源全部压上,我们也不可能凭空变出时间,更别提以五年、十年为单位来慢慢放长线钓大鱼了。”
吴雩一言不发。
“我们必须在他再次跟万长文接触上之前采取行动。”步重华掌心新生了很多枪茧,触感粗糙但温热、坚实,就像此刻低沉的声线:“那些成型的大毒枭基本没有敢跨进中国境内的,云滇广西是第一道坎,四川贵州是第二道坎,跨过两湖进华北的更是千载难逢。如果说在边境抓住一名毒枭的难度是百分之百,在华北那就是百分之一,这是地理、人口、社会各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所以我们更不可能放弃这次机会,不然追着他再跑出境吗?”
昏黄灯光下吴雩的五官格外深邃,半晌终于勾了勾唇角,尽管那弧度短促而苍白:“你当真确定你已经完全取得鲨鱼的信任了?”
谁知步重华步重华抬起吴雩的脸,看着他低声反问:“我为什么要完全取得他的信任?”
“……”
“鲨鱼那种毒枭不可能相信任何人,所以我不能在这上面浪费时间。至今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营造蓝金本身的存在,这样他可以不相信我,他相信蓝金是真的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