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重华突然有种古怪的感觉。虽然听上去荒诞,但仿佛……鲨鱼确实是这么暗示的。
这世上只有你我彼此敌对,一对一,没别人,你死我活,命中注定,没有任何人能也没有任何人配打扰这种命运安排好的关系。
他没把这怪异的感觉表露出来,“你觉得鲨鱼是个什么样的人?”
“智商和天赋都非常高,自大,控制欲强,喜欢探讨哲学话题,什么绝对自由与政权框架之类的。可能当BOSS当到一定程度以后思想就跟我们不在同一个境界上了吧。”吴雩笑了笑,“其实我对他观察也不深,就相处过几天,抓捕行动还失败了。”
“怎么失败的?”
“我都拿刀把他怼地上了,还是功亏一篑……唉!”吴雩收起他那破烂手机,从车里钻出来长长伸了个懒腰,唏嘘道:“要是当时手快一步,指不定我今天也能捞个支队长当当。”
这其实是很诡异的一件事。在暗网世界大名鼎鼎的“鲨鱼”,令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都敬畏、恐惧、不敢违抗,令训练有素的国际刑警都苦苦追踪、却裹足难前;每天不知道有多少架雷达多少台服务器在试图寻找他的脚步,但他却在尝试用各种方法引出吴雩,希望他再次站到自己眼前。
仿佛被各路超级英雄视作劲敌的反派大BOSS,却在满世界苦苦搜索当初那个拿水果刀把自己怼地上的路人甲,殊不知路人甲早就把水果刀一扔,匆忙赶早班车上班打卡去了。
每天千万比特币从账户进入流出的鲨鱼,如果他知道自己命中注定且此生唯一的对手其实只关心那几千块钱外勤津贴,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想。
步重华沉默片刻,突然问:“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想跟他一对一单挑么?”
“卧槽你在开玩笑吧,跑去跟暗网大BOSS单挑?”吴雩震惊道:“噗通一声跪地求饶还差不多,活着不好吗?”
步重华:“……”
步重华哑然失笑,这时只听痕检室科长饶达远远奔来“哎!哎!”了几声,挥手大声道:“步支队!您过来看看!”
“怎么样?”步重华立刻大步走去。
饶达弯腰扶着膝盖喘了口气,然后才直起身,为难道:“基本可以推测就是案发现场,但有一个问题。”
“什么?”
“太干净了,啥都没有。”
步重华一愣。
这间砖瓦水泥砌成的一居室是小北庄当地农户自建的,当地多见自建贴面楼、握手楼,小平房倒不多见。屋主建成后出租给了一对外来打工的夫妻,两人又私下做隔断转租出去,辗转租给了“三七”,除了一张字据和几张现金之外什么都没留下。
“凶手行凶后,用事先准备好的电线捆绑尸体,装进编织袋,然后用漂白水和洗涤剂泼遍了地板和墙壁。这样的话一方面漂白水会迅速清洗掉现场血迹,即便有人进屋查看也能稍作掩盖;另一方面次氯酸会和鲁米诺溶液发生反应,导致即便现场没血,鲁米诺也照样发亮,从而干扰刑侦人员的判断。”
“但是呢,次氯酸在干燥环境中几天就挥发了,所以我们现在做鲁米诺的时候发光氨反应还是很剧烈,可以看到地上、墙上溅满了大片喷射状血迹,墙缝那边还有没清洗掉的几滴。”老饶指指墙角两个痕检员,正聚精会神用光束做反向延长模拟血迹喷溅形态:“待会让他们提取DNA样本跟被害人做个对比,但综合各项线索来看,基本就是案发现场没跑了。”
步重华其实已经隐隐有了预感:“所以你说的太干净了是指……”
“对。”饶科长说,“没有手印,没有脚印,没有牙印,没有任何属于凶手的生物证据。厕所马桶和纸篓都干干净净,初步勘察没有体液遗留,根据被害人毫无反抗伤的情况来看我估计凶手也没有在作案时受伤流血。总而言之,干净得吓人。”
——我不介意让警察知道我在这屋里杀了人,你们知道我杀的是谁,你们也知道我是怎么杀的,但你们永远不会找到我的名字。
现勘来来去去,屋子里到处挤着人,这方寸之地却陷入了一片沉寂。
“根据刁建发、李洪曦、那对转租打工夫妻描述的嫌疑人画像出来了吗?”半晌步重华低沉问。
“画出来了,正发给市局专家做完善。”饶达小心观察着步重华的反应,生怕在这岌岌可危的状态下一个不小心触到他的爆发点:“一旦确认我们就可以发协查通告,只要……只要……”
只要警方能查出那个代号“三七”的凶手叫什么名字,否则仅凭一张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的素描像,可能只有嫌疑人他亲妈亲老婆才能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