暹罗三夜(9)
赶在眉头抬起之前,郑朗摁住她蠢蠢欲动的手,微笑罢头。女孩其实对他很有兴趣,但她懂行,知道郑朗是今晚应酬的大人物,花俏的眼睛眨了眨,很识相的去和别人碰杯。
“郑……郑总……”翻译早喝高了,这会儿迷瞪眼,倒着,一股酒臭的往郑朗面前栽,“我跟你说,就zhei(这)帮孙子酒量贼……贼次,你等着哈,看我帮你把这帮瘪犊子全干倒,之后合同的事儿明天全就……就到位……”
郑朗伸手截他:“靠你了。”挺器重的,他拍了拍人肩膀,“招呼点,我出去抽根烟。”
“郑总,我……我办事……你……你就……就把心搁肚子里吧……”走到门口,郑朗回头,翻译早扑在刚才那个长波浪大腿上,嗷嗷待哺,又色相毕露地去叼女孩胸脯上放的一瓣橘。
离开酒吧,郑朗避着人,找到整条街上最僻静的一条巷,在巷口,拆了一包烟。
不是正经烟味,淡淡的,空气里飘起一缕焦糖巧克力的甜味,郑朗不爱抽烟,就像他不爱应酬,可需要的时候,他也抽,抽那种小牌,抽那种不像烟的烟。
内啡肽一样的白烟,为喧闹长街加了一层朦胧的滤镜,郑朗用置身之外的眼睛,反而更容易捕捉到这座不夜之城的魅力。
三十米开外,便利店口的垃圾箱前,也立着一个高个的女孩,支着胳膊夹烟的样子很老练,很风情,她穿很短的小裙子,那种走一步就要曝光的长度,可她丝毫不在意,有人来,她就热情的笑,人一走,她就凉凉地吸那根烟,吐长长圆圆的圈。
她也是吧,郑朗想,哪怕扮得再漂亮,声音、骨架、手脚的大小假不了,这座城市太多装在女儿身里的男人。
相比精心修饰过的“她们”,正朗更喜欢简单的人,比如说……眼睛在烟气中移左,那个烤鸡档前,留着妹妹头的女孩子。
郑朗留意她有一会儿了,她的面容很干净,算不得多漂亮,但是很清秀,眼睛大而明亮,一侧的头发乖巧地别在耳后,露出窄小的脸蛋。宽带子绕过后颈,她在胸前捧了个打开的板子,卖那些月票似的泰国彩票,只要有人来光顾,她的颧骨和眼睛就会不知疲倦地放射出一种不掺假的笑。
她的穿着也和人一样朴素,白色小圆领的T恤下头,规规矩矩围着条印花的泰式长纱笼,显得腿很纤长,膝盖圆润,脚趾很小,又白又糯。
一根烟后,郑朗也在她那儿买了一张彩票。
没有交流,女孩双手将零钱送到他掌心,给他一个明朗的,杜彻尼的微笑。
郑朗不可能真的做什么,他甚至没有多做停留,直到第二根烟点燃,烟雾袅绕升腾,郑朗才觉得今晚过的,也不算太坏。
路灯扑朔,之前的巷口,已经给人占了。
几个露肚皮,剃青皮头,手臂上刺着陈旧纹身的黑瘦男人,驼着背,从点点火芯的红光后面,透过灰浓的烟雾,死死把衣冠倜傥的郑朗盯住。
郑朗的反应很快,但他们更快,掐了烟,绿了眼的豺狼一样抄上来,断他前后左右的去路。
他们的动静似乎吸引来卖泰彩女孩的注意,被推搡入巷子前,郑朗看到她抬头,好奇的往这边张望,于是他本能想求救的声音,最终在牙关上绕了个弯,便沉默了。
无法是要钱,郑朗安慰自己。他们说他听不懂的古怪语言,不像泰文,讲不清是哪儿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和他们都是异乡客,只不过,和郑朗不同,他们还是地头蛇。所以第一个人动手摸他胸口,领带上装饰蓝宝梭形的领带夹时,他没动。
“ !”【老挝语:我操,有钱人!】
有人摸过来掏他的身子,闻到他身上的味,香水和巧克力烟,怪异的好闻,揪着眉头,拱鼻子凑近,嗅他:“ .”【好香,妈的,女人的味道。】
摸他腰的手突然就不对了,半揉半掐的感觉让人发毛,事情有些不妙,郑朗主动交出钱包:“Keep my wallet,let me go.”有人抢过去,打开,很多卡,一点现钞,中间夹着张和昂贵钱包格格不入的穷酸彩票,被垃圾般扔到地上。
眼皮跳了跳,衬衣被扯出来,拽到发皱,郑朗一向自诩的整洁干净,全被破坏了。还有那张小小的白色彩票,躺在黑漆漆的地上,被鞋踩出脏印。他那副冷感的纤细银色无框眼镜也掉了出来,镜片四分五裂的样子有点不堪,郑朗笑笑,抬起拳头。
通常,南不会一个人在深夜往这条巷子里走。这里最近不太平,那些老挝和柬埔寨黑下来的人找不到工,干的事情都不大好。但刚才,他好像看到之前问他买彩票的男人走进去了,他一定是客,不知道穿着不俗的衣服打那里经过,会招惹来什么样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