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楷脑海中又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一晚,在温暖洒落的灯光下,男人用温和又戏谑的口吻说“挑食不是好习惯,但口是心非很可爱”。
透过屏幕上的字句,他都能脑补出孙自南说话时的语气,细致体贴又礼貌周到。很难想象他会是那种在游戏里跟人对砸烂番茄、每天晚上一定要跟他互发斗地主页面较劲的沙雕男人。
更难想象,他还会愿意与自己更进一步相处。
唐楷的父母从小对他实行放养政策,遇到人生中的重大转折点会给出意见,却从来没有强迫过他。这次相亲也是唐振华看他年近三十却仍孤身一人,于是给他提供了这么个机会,至于最后能不能成、唐楷选择结婚成家还是当一辈子单身狗,父母都尊重他的意见。
唐楷其实自己心里清楚,宽松的家庭氛围、象牙塔中的长期生活令他远离了世间大部分磨砺和挫折,没被社会的熔炉锻炼过,说一句“不知民生疾苦”毫不夸张。这安宁对于科学研究来说是好事,对他的私人生活来说则不然。他的人际关系简单且单纯,朋友都是业内同行,虽然平时要兼顾教学,跟学生也保持着疏离的距离,至于其他交际,几乎等于没有。
以前不是没有人试着攀摘这朵高岭之花,最后却均以失败告终。跟他谈恋爱不如去跟草履虫谈恋爱。唐教授不会做饭,一天三顿全靠学校食堂;家务交给家政打理——他甚至很少待在家里,有时候干脆就在实验室里将就一宿。这种不过日子的男人,他就是长成天仙有什么用?脸能当饭吃吗?
说得再扎心一点,假如实验仪器和爱人同时掉进水里,他先救谁都不一定呢。
孙自南会想要继续跟他约会吃饭,这令唐楷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怎么看,他都不像是孙自南会喜欢的那种类型。可是再仔细一想,他又不太确定,因为他连孙自南本身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都还没有看清。
他在对话框里回复了一个“好”字。
第二次见面的气氛显然更好,春天正值热烈灿烂之际,两人一个穿白衬衫,一个穿浅蓝,看起来莫名登对。孙自南戴着墨镜,开车带唐楷去吃一家藏在四合院里的私房菜。
这家是祖传官府菜,只接待预约客人,且一天只开三桌,私密性比餐厅包厢更胜一筹。外头是古旧的游廊栏杆,花圃里有一大棵西府海棠,花落如胭脂雨,不时有蝴蝶停在窗口,鸟雀啁啾,景色美得令人沉醉。
孙自南吃得不多,一边喝茶消食,一边慢慢悠悠地跟唐楷聊着天。
“怎么样,这次的饭菜还合口吗?”
唐楷虽然天天吃食堂,但味觉并不是死了。这桌昂贵而精美的食物当然很好地取悦了他的胃口,但不知为何,周遭的一切、包括孙自南的安排,总给他一种“华而不实”的感觉。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够不过日子了,没想到孙自南比他还夸张。
玉盘珍馐当然很好,但他更愿意去和孙自南吃顿有烟火气的家常便饭。
“很好。”唐楷说,“破费了。”
孙自南笑着摇了摇头,示意无妨,提起茶壶给他续了杯茶。
唐楷道谢,接过来没喝,单刀直入地问:“孙先生,你特意约我出来,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他在人情世故上虽然不通,却天生有着相当敏感的直觉。孙自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中蓦然生出一个念头——
这家伙第一次见面时那棒槌样儿果然是装的。
“嗯,”他坦白地说,“是想跟你确认一下。唐教授,你觉得我们适合作为结婚对象相处下去吗?”
唐楷会错了意,脱口追问道:“你不满意我?”
孙自南一愣,随即摆手笑了:“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问你对我还满意吗,愿不愿意跟我领证结婚。”
唐楷蒙了一蒙,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孙自南在开玩笑。
就他的常识而言,结婚应该不是这么草率儿戏的事。
如果唐教授看过他带的博士生的kindle,点开其中一个名叫“先婚后爱”分类,就会发现很多以合法或非法契约为前提展开的爱情故事,那里头的经典对白就是他接下要面对的场景。
他莫名其妙地问:“你很急着结婚吗?”
“婚礼领证只是个仪式,这倒是不急,”孙自南说,“不过我想尽快确定关系。”
唐楷:“为什么?”
孙自南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有一点藏不住的讶异,没等唐楷看懂,就听他说:“唐教授,我虽然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来相亲,不过我们最终目的一样,应该都是奔着结婚成家去的,对不对?”
唐楷点点头。
“这就对了,”孙自南向后靠在椅背上,淡淡地道,“我父亲要求我必须今年和你结婚,否则他不会给我一分钱的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