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也趁早(79)
……
记忆停留在外公的葬礼,那天云层很低,压得人喘不上气,我第一次直面亲人的离开,人群散去后,独自一人在墓碑前站了好久。
最后到来的是一位满头银发的老者,陪他一起的还有一位十一二岁的少年。他们沉默地放下一束花,站在我旁边什么都没有说。
直到离开前,那位小少年将一张干净的旧手帕递到我面前,轻声说“哥哥别哭”,我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了眼泪。
那年我二十岁,递给我手帕的沈南屿十二岁。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那条手帕也被我遗忘在记忆的某个角落,连同它的主人一起。如果不是沈南屿再次走到我眼前,也许他们会就此无声地消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我也永远不会知道,曾经有过几面之缘的“小雨”,其实是“小屿”。
我关上电脑,一时难以形容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我也很难设身处地地想象,自己在沈南屿的生命里占据了怎样的分量。
外公去世后我一直没有停止对孤儿院的资助,但那只是我名下许多个慈善项目其中之一,对我来说并无特别。我似乎在听外公的话做一个帮助别人的人,似乎又没有,因为这些事情仅仅是我的习惯,而不是像那位院长一样满怀赤诚地、奉献自己的生命去关照他人。
如果沈南屿对我的喜欢来源于感谢,那么我不确定,真实的我是否值得他这么喜欢。
我闭上眼睛仰头靠在椅子上,过去的回忆像缓慢涨潮的海,涌向我,吞没我,直到一阵手机铃声打破寂静。
是沈南屿。
我拿起手机盯着屏幕看了很久,往上一滑挂掉了电话。几秒钟后那边发来了消息:“你在忙吗,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嗯。”我回。
“那我等你。”沈南屿说。
如果说他哪一点和傅之珩一样,那可能就是对我有用不完的耐心了。我有时候甚至会忍不住好奇,人在他这个年纪怎么可以做到这么沉静。
我靠回椅子上,放空了十几分钟,把电话拨了回去。
沈南屿的声音像平时一样温和,几乎是瞬间接起了电话,“喂,忙完了吗?”
“嗯,不好意思。”我说。
“没关系。”他说完,停顿片刻,语气里多了点担忧和关切,“你听起来好像有一点没精神,工作太累了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只好顺着他的话说:“最近事情太多了。”
沈南屿想了想,问:“要不要看兔子?我抱去给你玩。”
我忽然想起他养的兔子,很久没见,大概又长胖了吧。
“好啊。”我说。
二十分钟后沈南屿骑着自行车过来了。最近连续降温,他穿着高领的黑色毛衣和宽松的厚外套,衬得脸更清瘦。大概路上跑得急,推开门时他呼吸不太平稳,鼻尖也有点发红,看向我的目光带着笑意,眼睛也亮亮的。
原本笼罩在我心里的薄雾被他的笑容拂开,我也不自觉跟着露出微笑,问:“兔子呢?”
沈南屿走过来,拉下外套拉链,一只毛茸茸的浅褐色脑袋探出头来。
“这里。”他笑着说。
藏在他怀里的兔子果然又胖了,此刻正睁着圆溜溜的黑色眼睛打量四周,又想要出来,又胆小不敢动。
我伸手过去摸了摸,兔子的体温比人要高一点,软软的热乎乎的。沈南屿把它抱出来,说:“我把它养得太胖了,揣在怀里好沉。”
我接过兔子,抱起来掂了掂,“是有点胖。”
印象里兔子都是怕生的,但这只兔子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乖乖让我抱,我说它胖它也不恼。
“时鹭……”沈南屿突然叫我。
我转过头去,“嗯?”
他的手很轻地摸到我的脸,指尖还带着外面的凉意,“你的眼睛怎么红红的,哭鼻子了吗?”
第50章
哭……我怎么会哭?
只是因为想起过世的亲人,有一点点鼻酸而已。
面前的沈南屿和很多年前葬礼上的那个小少年渐渐重合,不同的是那时他要仰头看我,隔着半米远的距离把手帕递到我眼前,现在他却微微低着头,温柔地把我抱进怀里,低声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我摇摇头,“外公的祭日快到了,有点难过。”
沈南屿也许还记得我的外公,沉默了一会儿,更加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后背,说:“别难过,我会一直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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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过去,什么都变了,我失去了外公,他失去了院长,唯一不变的是他的眼睛依然像小时候那么明亮,看我的时候像有夏夜的星星在闪烁。
他抱了我很久。说好带兔子过来给我玩,最后兔子自己卧在地毯上,安安静静地看着面前相拥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