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仁(56)
“爱情是盲目的,恋人们都看不见。”他觉得莎士比亚是个哲学家。萨尔茨堡的盐让司汤达的树枝变成艺术品,一起赏月的人让村上春树的月色变得格外美,情人眼里出西施,乌鸦像写字台。
所有这些以前看来毫无逻辑的内容,就在这一个眼神里变得顺理成章。
这大概就是“晕轮效应”。
当你先入为主地觉得一个人好,那他的优良特质就像月亮的光环一样,向四周弥散开来,从而遮盖住了其他不好的部分。
孔霏承身上有很多显而易见的缺点,却被这双眼睛的光芒完全遮盖了。
这本是一种以偏概全的认知障碍,但在这一刻,左融觉得孔霏承不是被光环围绕着,他本身就是光源。
想抱他吗?
想。
想亲他吗?
想。
想和他上床吗?
恨不得就是现在。
左融压下心中的邪火,深吸一口气,对他说:“孔助教,得罪了。”
孔霏承还没搞明白这几秒钟里发生了什么,这孩子为什么会说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正想开口问个究竟,却突然被他封住了嘴唇。
左融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他遵从了本能的指引,亲得粗暴且丝毫没有章法。
这个吻的体验并没有梦里那么好,自始至终两人的嘴唇都在颤抖,一个是因为紧张,一个是因为震惊。
但他终究是没敢张嘴尝一尝,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甜的。
孔霏承足足用了十秒才从初吻被夺走的震惊中缓过来,立马把他推开,手上一点都没留力。
左融被推地向后倒去,后背狠狠撞上了沙发扶手,隔着厚厚的海绵都感到一阵明显的钝痛。
身旁的孔霏承端着一杯冰水往下灌,手还在不住颤抖。
看到他这个样子,左融突然觉得心疼。他的大脑逐渐清醒过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
“孔助教……”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还带了点哭腔。
“你,喜欢男人?”孔霏承的声音都在颤抖。
左融没有想到,平时看上去那么刀枪不入、那么满不在乎的一个人,会被一个吻吓成这样,更加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我…喜欢你。”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孔霏承气极反笑,“我就是男人啊。”
左融也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傻话,赶紧解释说:“我的意思是,我只喜欢你,没喜欢过别人,不管男的女的,都没喜欢过。”
孔霏承强制自己冷静下来,绝对不能慌,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他用冷静的声音说:“左融同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我喜欢女性,所以抱歉,没办法回应你。我们俩都是成年男性,也不存在谁吃亏,所以今天的事我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
他站起身来,把大衣披上对他说:“就这样,我先走了,你继续享受音乐,再见。”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吧。
左融怅然若失,这下倒是知道答案了,自己的确喜欢孔霏承。但现在想来,他恐怕是再也不想理自己了。
这个代价有点大,大到让他觉得难过。很久没有感受过的悲伤情绪一下子涌了上来,让他喉头发紧。
孔霏承情况更差,走到停车场的时候还是浑浑噩噩的。一直以来自诩百毒不侵,却被一个刚成年的小男孩儿亲得七荤八素。
他从小到大经历过的追求数不胜数,男女都有,在美国留学那几年更是有不少男人对他感兴趣。
但他从来没有接受过任何一个人,并不是因为讨厌同性恋,反而是因为过早地意识到了自己的性取向。
从小到大接受着良好的教育,思想自由开化,对于“同性恋”自然是见怪不怪,更何况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不过正是这样的认同才让他感到害怕,越是对男人有好感,他越是要逼着自己亲近女性。
他的家庭,看起来光鲜亮丽,父母举案齐眉,孩子也十分争气,怎么看都应该是一个和睦美满的榜样家庭。
但孔霏承自己知道,这样的外壳下,隐藏的是夫妻关系不和,孩子缺少关爱的真相。
明明早就千疮百孔,三人却靠着多年的默契一直支撑着。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从记事的时候起,他对家庭的记忆就是一直很忙的父母,还有空荡荡的大房子。
爸爸妈妈为他制订了一张完整的作息时间表,把每一分钟都充分利用了起来。看书、练琴、学英语、写书法……他都记不清自己五六岁的时候每天要做多少事,只记得去上厕所都要挤时间。
不过这一切如果有父母陪伴的话倒也没那么难熬,但是自始至终,家里只有一个保姆陪着他。她看起来五十多岁,脸上总是一副麻木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