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硬了足足五秒,男人视线中的压迫感骤然消失。
褚漾已被吓出一身冷汗,当他再看向男人时,对方已然恢复了之前温和可亲的表情,还扬起唇角,友好地朝他笑了笑。
只是这个笑容没有丝毫温度。
褚漾的脸色又白了一个度。
他自知偷听墙角不对,下意识攥紧推车的把手,顶着大红脸结结巴巴地道歉:“对、对不起,我刚才什么都没有听到。”
说完,便拉着推车一溜烟地跑了。
像只受到惊吓的兔子似的。
褚漾头也不回地冲到了仓库里,把推车放回原位,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才后知后觉地开始大喘气,他的脸上全是汗水,背后也湿了一大片。
他把手伸到背后,轻轻拉了拉和皮肤黏到一块儿的衣衫。
机械的大脑逐渐开始运作。
——他好像听到了不该听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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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漾的脑子有点问题。
这不是骂人的话,而是陈述句。
他在老家读高二那年,无意间救了一个被当地混混绑架的年轻男人,于是他趁着当教师的父母双双去外地进修时,把昏迷不醒的年轻男人带回家,照顾了三天。
后来的下午,他放学回到家,年轻男人已经不见了,留下一张感谢的字条和一只看起来就知道价值不菲的手表。
年轻男人走了,可是他的出现让褚漾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任务失败的混混们把怒火对准褚漾,在某天褚漾放学回家的路上,拿起一块转头,照着褚漾的后脑勺拍了下去。
褚漾当场昏死。
再醒来时,他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旁边守着面色疲惫的父母。
医生对褚漾父母说了很多话,褚漾父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看向褚漾的眼神越来越悲伤,也隐隐夹杂着失望——褚漾是他们唯一的孩子,也是他们自认为创造出来的最完美的作品。
可惜,作品毁了。
褚漾不明白其中的含义,然而渐渐地,他察觉到了自身的变化。
他的反应愈发迟钝;
他的成绩一落千丈;
他的朋友渐行渐远;
就连以前对他寄予厚望的父母,也在争吵之后离婚,各自结婚生子。
褚漾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还要忍受同学们的白眼和邻居们时常挂在嘴边的……“傻子”的称呼。
不过褚漾并不觉得自己傻,他只是反应速度比正常人慢一些罢了,至少他考上了这所位于帝都的职业院校,至少他听明白了谭诗雨和那个男人谈话的含义。
也许谭诗雨怀孕了,怀了那个男人的孩子。
可是那个男人一点也不期待孩子的到来,甚至让助理带谭诗雨去医院拿掉孩子。
想到这里,褚漾很慌张、很无措。
他后悔刚才多管闲事,后悔不小心偷听了他们的对话,知晓他人的秘密并不是件开心的事,可能还会给他造成无穷无尽的麻烦。
说实话,褚漾一直有点惧怕谭诗雨。
毕竟在他为数不多和谭诗雨单独相处的时间里,谭诗雨不像平常表现出来的那样和蔼可亲。
褚漾忐忑不安地捏着裤子的布料,脑海里仿佛有一团团黑线在疯狂舞动,扰得他心绪不宁,连呼吸都很不顺畅。
直到听见老板呼唤他的声音,褚漾急忙应了一声,在裤子上擦了擦汗涔涔的掌心,起身往超市走。
超市老板很忙碌,他还在其他学校开了好几家超市,因此每周五才过来一趟,其余时候就只有褚漾和另外几个兼职的学生看店。
今天其他的兼职学生没在,没课的褚漾独自守在收银台前。
老板记完账便准备离开,临走时,他突然对褚漾说:“对了,今天不是有陆修远的讲座吗?你怎么不去看?那些学生都快挤疯了吧。”
褚漾还在想着谭诗雨和那个男人,闻言愣了许久,尴尬地嗫嚅道:“我没票。”
老板:“我记得你有票吧?上周小李跟我说了不下十次你运气好抽到票的事。”
尽管老板已经刻意放慢语速,但褚漾还是用了半分钟才消化完这句话的意思,随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把票、卖给我室友了。”
老板露出个可惜的表情。
陆修远是陆家众多子女中最杰出的一个,如今身价已经超过400亿,连续五年位居全亚洲富豪榜前五,属于京城上流社会圈子中的顶梁柱。
哪怕是那些名门贵族,想要见上陆修远一面,还得提前两个月预约,并且不一定预约得上。
就是这么个活在电视新闻和财经杂志上的传奇人物,在最近两年里越来越接地气,不仅主动前往山区资助孤寡老人和留守儿童,而且深入各个学校和学生们打成一片,创立助学金帮助身患残疾的学生渡过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