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非草木(41)
随祎抬起头,喊到:“白宴。”
人头攒动的教室里散发出嗡嗡的闲话声,没有人作答。
讲师背对着他,不太熟练地调软件。
随祎扫视教室一圈,像挑水果一样挑着没有穿迷彩服的人,确认白宴缺席。
他又看了看花名册上的名字,星号和备注让它显得格格不入,好像被隔得远远的。
随祎想了一会,在白宴的名字后面打了个钩。
军事教育的内容冗长而琐碎,四周聊天的声音越来越大,随祎有点烦,从口袋里拿出耳机。
耳机的线缠成一团,乱得就像现场。
随祎耐着心扯出一只耳机,塞进右边耳朵,细腻绵长的音乐传进耳朵,让他安心了一些。
北方的样貌和家乡完全不一样,炙热和干燥占据了每一天,大部分从高中生活禁锢中解脱出来的灵魂都很聒噪,一点一点降低着他的期待。
随祎侧着脑袋听歌,一边用圆珠笔在教辅书上划拉。
直到时长两个小时的晚间课即将结束,他都没看到白宴的身影。
手机里班级聊天群疯狂地往外弹消息,随祎顺手设置了屏蔽,却看到班导在群里说话。
“你怎么在群里?”随祎不太礼貌地发去私聊。
“……这是我的班啊!”班导有点无语。
随祎关掉聊天窗口,不经意看到群聊人数,五十一个,不多不少正好等于班级人数。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又打开群成员名单一一看过去。
果然,白宴在班级群聊里也缺席。
耳机里的歌正好放到尾声,戛然而止的伴奏后是嘈杂的教室背景音,随祎想起名单上那个看起来有点可怜的名字,想了想又给班导发去消息:“白宴不在群里,老师。”
“谁?”班导一脸搞不清状态的样子。
“白宴,51号。”随祎强调。
“哦哦!”班导回过神来,“转系的那个同学啊!我拉他一下?”
群消息显示白宴被拉进群,又迅速地被其他消息淹没。
随祎点开他的头像,看了看又关上。
下课铃猝不及防地响起,报告厅外的走廊迅速地热闹起来,又盖去教室里的熙熙攘攘。
晚间课结束之后的西门广场拥挤得不行,随祎骑着自行车穿过广场,顺手给自己买了洗漱三件套。
砖红色的宿舍楼在路灯下莹莹发光,随祎刷卡进门,宿管阿姨在值班室里看着韩剧,楼道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随祎抑制住心里发毛的感觉,拐了个弯从楼梯口往上走。
表演系的宿舍楼是多年前被划进北方学院的老洋房,木质楼梯踩上去会发出咯吱的动静,月光透过长窗投进来。
随祎拎着个脸盆走回宿舍,从兜里掏钥匙准备开门。
还没等他把钥匙拿出来,身后传来一声吱呀,晃晃悠悠地响彻整个走廊。
随祎觉得自己的汗毛竖了起来,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余光里有一道黑影落在他的脚边,不长不短看得出来是个人的样子。
过了几秒,白宴有些迟疑的声音传来:“班长?”
随祎觉得自己额头的汗流了下来,松了一口气。
他回过头,白宴穿着短袖衫和拖鞋站在门边,有点奇怪地看着他。
“你在这干嘛?”随祎随口问。
“……”白宴被问得语塞,“我住这。”
“哦。”随祎拿出钥匙胡乱开门,摁亮了宿舍的日光灯才回头:“你怎么没去上课?”
即便是不会看一页课本,上课能够听音乐和闲聊的课程,对于刚从作曲系滑到表演系做班长的随祎,也还在潜意识里尊重起自己的职责。
“上什么课?”白宴看着他,口气直接得听不出愧疚。
“……”随祎把脸盆放在门边的置物架上,对他的泰然自若有些诧异。
白宴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款式有点旧、带键盘的智能机,低头翻了一会,问:“今天课表里没有课。”
随祎想起没有拉白宴的班级群,心里的气忽然消了。
“算了,没事。”随祎说。
白宴还站在原地,迷惑又不太好意思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可怜又有点可笑。
随祎看了他一会,说了句拜拜便关上门。
下铺上的被套还没有装上,随祎摊开被单胡乱地收拾。
这个大学对他来说有些陌生,而白宴和他在这其中像是不应该存在的意外。
表演系的学生从来不住校,所以小楼里的宿舍总是空着。
同班同学上台介绍自己演的电视剧,或是投资了市中心某个百货商场的项目经历。
大家假装认真地上课,出门之前把仪容整理得完美无瑕,是为了应付蹲在绿化带里的各路媒体,点名时喊到都会格外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