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丽叶塔(59)
左边耳朵被连续扇了好多巴掌,还在耳鸣,乔郁绵回头看了看他家里黑洞洞的窗口,确认李彗纭并不在那里,这才用围巾没被粘脏的地方替安嘉鱼抹了一把眼泪,想顺便抹平他皱成一团的五官。
直到安嘉鱼泣不成声地让他吃蛋糕。他一垂眼就透过透明蛋糕盒子看到里面的东西被摔得面目全非,写着生日快乐的白巧克力牌浮在奶油最上层,没来由得就落下泪来。
这一落就没完没了了,乔郁绵怕有熟人路过,忙推着安嘉鱼离开楼下,轻车熟路摸进林立楼宇间的小道,没走多远就是早春里没什么人的小花园。
长凳,老旧但漂亮的欧式路灯,带烟灰缸的垃圾桶,以及一圈常绿植物,挺舒服的地方,原本每天都聚集不少人。可几年前的夏天,有老人在这里健身突发脑溢血人没了,大家似乎是嫌晦气便不约而同选了别处散步,而物业也怕再度摊上类似的意外,干脆将那些单杠扭腰盘之类的健身器材统统拆除,如今显得有点空旷。
乔哲在离开家之前常常一个人在这里吸烟,有时候是下班不想回去,有时候是夫妻吵架被赶出来,偶尔还带着一根尾巴,就是被无端牵连的乔郁绵。
久而久之,尾巴自己也时常绕个圈子过来坐一下。
他坐在长凳一侧,拍了拍旁边,安嘉鱼抱着蛋糕盒子懊恼地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看着坍塌的蛋糕:“早知道拍张照了。本来周围一圈都是圆滚滚的奶油球,特别像Joe。”
“没事,反正吃到肚子里都一样。”乔郁绵摸到黏在盒底的一次性餐具拆开,递给安嘉鱼一个纸托盘。他解开精美的丝带,新鲜的白桃果肉已经从蛋糕胚中摔散出来,他切一块放到安嘉鱼盘子里,用叉子扎了几块桃肉叠上去。动物奶油的脂肪香气是廉价人工奶油无法比拟的,乔郁绵从中午吃了一个干巴巴的鸡肉汉堡之后再没吃东西,此刻经过一路颠簸,一通长达一个多小时怒火之后,又冷又饿,迫不及待给自己也折腾了一盘。
蛋糕已经不好看了,味道却不打折扣,他迅速塞了几口,嘴巴频繁动起来导致被抽肿的脸颊有点疼。
安嘉鱼吃了一口便放下纸托盘,看着他的脸颊,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唇角,冰凉的指腹贴上火辣辣的皮肤好像一剂良药,一定程度缓解痛感。
“啧……要不要冷敷啊……”
“没事。”乔郁绵摇摇头。
“不要总说没事……”安嘉鱼蹙眉,深吸一口气又吐出去,一股奶油味融进了周遭的空气中,还带着新鲜桃肉的清甜,有点像他惯用的口喷,“算了,太冷了,不能用冰袋……你……”他拿起堆在练习册上的围巾,展开抖了抖,绕在乔郁绵肩头,甚至开始脱外套。
他慌忙按住安嘉鱼的手:“别脱,我不冷。”
他并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安嘉鱼眼里是哪般脆弱的模样,刚刚哭过的睫毛潮湿反光,眼角,鼻头泛着薄薄一层红,在夜风中瞪着一双失落又无助的眼,比流浪猫更楚楚可怜。
“……我脱里面的背心给你。”安嘉鱼执意挣开他的手,先扒了校服厚实的西装外套,又脱下还带着体温的米色羊绒背心,套到乔郁绵的衬衣外,又替他整理了一下围巾,让它能尽量发挥一些挡风的作用。
乔郁绵看出他是想问又不敢问,于是主动满足了他的好奇心:“上个周背着我妈跟我爸见了一面,把围巾落在我爸家里了,他明天要去南边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就趁今天给我把围巾送回来,想顺便看我一眼。结果在楼下等我的时候被我妈撞个正着。回去我妈翻我的东西,又翻出这个……”他晃晃手心里的白鲸,“算是数罪并罚了……”
“……你妈妈他,不让你见你爸?还为这个动手打你?”安嘉鱼把蛋糕移到另一侧,贴着他坐下来,往后错了半个身子跟他靠在一起取暖。
乔郁绵微怔,李彗纭从来没有把“不准见你爸”之类的话挂在嘴上,而是希望儿子发自内心的,不想见乔哲。
“说不明白……我妈挺恨我爸的。而且她打我不只是因为我去见了我爸,而是我翘了补习还说谎骗她……还去见了我爸的……现任妻子。”
乔郁绵能猜到,李彗纭见到乔哲,得知这一切之后必定没有当场发作。已经离婚了,她丢不起那个人,只能将所有怒火吞下,在家独自等待一个背叛者。
可他明明不是啊,他始终站在妈妈身边,他已经尽力在满足一个母亲的期待了,尽管大部分时候他做不到那个最好的,可他无时不刻都在克服一切困难,一切短板,去迎合一个人。
在安嘉鱼痛惜的注视中,他忽然前所未有的委屈:“可是我没有背叛她……我只是,只是很久没见我爸了……他说他要去别的地方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