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迹可寻(72)
男人转身要走,江怀瑾轻轻拍了下他的肩,小手攥住他的衣领,他意外的看着这个不与他亲近,不爱和除了老爷子外的人说话的孩子,江怀瑾指了指台阶下面黝黑的走道,男人脸色微变。
跟爸爸出去,这里太黑了,你妈妈没说过要听爸爸的话吗?你想让你妈妈难过吗?
江怀瑾听着男人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盖过了那越来越虚弱的求救声,他的手慢慢送开了男人的衣领,男人摸摸他的头,带他走出了那个地下室,此后他再也没有找到过去往那里的路。
傅络笙手里的汗太多,以至于差点将手机滑下地去,他在裤子上擦了左手,又将手机挪到左手,在裤子上擦了右手,等掌心干了些,他仿佛才觉得心里也明晰了许多。
顾怀瑾在学校宿舍失态的那一次,他哭喊的那些话,左言的透露,那惨叫声来自于谁,他即使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也能知道。
江怀瑾就做了四年的江怀瑾,家族内乱,老爷子长子和次子相争,长房儿女和次房儿女相斗,这种烂摊子里,居然又查出来江怀瑾根本就不是江家的孙子,那一纸亲子鉴定让他的次子脸色铁青,却没能让秦氏喜笑颜开,不过江怀瑾也就是个无依无靠的小孩子,她还有大事要干,也没能得空。
顾怀瑾被除了族谱,赶出江家去,老爷子不出四个月病逝,江家混乱,不止长房次房内乱,连带着叔叔伯伯舅舅阿姨,整个家族都想在混乱中讨一杯羹,这混乱持续了多年,才给了顾怀瑾安然生活的空闲,再后来的事,和左言说的一样。
顾怀瑾执着于找他的母亲,他坚信他的母亲是摆脱了他去找了更好的生活,他甚至凭空多出来几分憎恨,他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通查明真相的电话,在他满心欢喜等待傅络笙的时候打来,告诉他,人没有找见,尸体找到了,在江家已经报废的老宅子后院,没有一块完整的骨头,骨头发黑,头发经过检验,显示剧毒。
傅络笙眼泪砸到屏幕上,所有的信息到这里全部结束,可他能想得出来,想的出来后来的场景,顾怀瑾耳边出现他母亲的尖叫,眼前浮现出他母亲的脸,在问他为什么不管妈妈,为什么要跟着爸爸走,为什么听到妈妈叫不肯回来,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救我。
他眼前浮现了顾怀瑾在宿舍时的癫狂状态,不知道发疯的是顾怀瑾,还是他。
他想得到顾怀瑾被逼的发狂,他砸了厨房,找不到药,找不到任何可以让他安静的东西,他只想找他的络络,他倒在角落里一直给络络打电话啊,可是络络不接,打了十几个,络络都不接。
傅络笙在这种巨大的刺激和心疼中,彻底变成了顾怀瑾,他无限悲痛的想,我给络络留了字条,留了车钥匙,准备了玫瑰,准备了手表,络络为什么还不来。
外面下了好大的雨啊,络络万一出事了怎么办,他那么着急,着急到开始打自己,终于来了电话,他的耳朵耳鸣的厉害,听不清名字,就只是听到,他那辆车的主人抢救无效,已经死亡。
他疯疯癫癫找不到门,出了门就跑,手机也没带,鞋子也跑掉了,没有出租敢拉他,他在雨里一个人跑,跑了好久好久,终于跑回了公寓,可他到处找不到络络,到处没有络络。
他疯的厉害,头开始剧烈的疼,疼的他记不清傅络笙是谁左言是谁,甚至记不清顾怀瑾是谁,他疼的厉害啊,就往墙上撞,撞得头破血流,终于撞到失去知觉,倒在一片碎片上。
傅络笙从顾怀瑾的记忆里走出来,像坐着时光机器经历了一次共鸣,废了全身的力气,虚脱到快要透明。
他突然觉得阳光好刺啊,怎么能这么强烈哪,这么好的阳光为什么不一直都在哪,为什么要下雨。
你哪,傅络笙,你为什么要把钥匙给学长,你为什么不打电话问问,你为什么不早点表明心意,告诉顾怀瑾,我喜欢你,我一辈子都想和你在一起。
他和顾怀瑾之间那层雾那么薄,薄到一丝风他就可以看到一角然后看到所有,却花了这么多年,抹去了一条生命,才看到对方,他不知道是他们爱的不够深,是他们愚笨,还是他们太过于珍惜彼此,以至于不敢试探,不愿试探,怕有些话,有些事情,一旦说了,一旦做了,就会不可挽留,就会万劫不复。
他沿着那道城墙走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入口,经年回头,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都在城里边,局中人,看不清,却还敢闭着眼往里钻。
他又一次抬头看看太阳,阳光刺的他流下眼泪,明明什么都可以好好的,什么都好了,什么都没事了,他和师兄会早早的就厮守在一起,学长也会好好活着,活蹦乱跳在他的周围嚷嚷着顾怀瑾只疼络络不疼他,一切都好好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