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亦青给了个错的名字，但还是被人唤作阿青，有种被揭穿的暴露感，有很好奇他后面那句是什么意思，就转过身去问他：“为什么开春之后不能来了？”

朱鸣随手弹一下手中的烟灰，笑着说：“开春我就不在了，这儿很危险的。”

施亦青有点不太理解，但还是走了，一路走到公园门口都没有再见到班长，不知道他是走到里面去还是已经离开。

在公园里耽搁一个多小时，施亦青出来就直接打个车去美术馆看展览。

今天看的这个事摄影展，施亦青看展览不怎么挑，虽然他是学画画的，但是和美术相关的他都感兴趣。

一个是他觉得很多看起来无关的事物其实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很微妙，很动人。

二是林青华跟他说过一句话，让他去感受美，不管是什么东西，多看多观察，培养自己的审美体系。

虽然不是说放在展览馆里的一定就是优品，但是是很多像他这样审美还不是很成熟没有自己的体系的人看看是没有坏处的。

摄影展是一条很长的长廊，展览提示就是从头看到尾直接出去，不需要回头。

主题是「爱情」，是一家杂志办的展览，照片都是从读者那里收集的，没有技术，全是感情。

施亦青还不太懂什么是爱情，只觉得有些很美好，有些很残忍。他用心的感知着每一张照片带来的感受。

展览进行到尾声的时候，施亦青被其中一张照片吸引，是一张曝光很强的照片，第一眼会被散落在地的各种药丸吸引，随后是一只皮包骨的胳膊。

看不到这只胳膊的主人的脸。

这张照片的名字叫《有病的爱情》，施亦青皱着眉头视线下移，竟然看到了「朱鸣」这两个字。

是今天在公园里遇见的那个朱鸣吗？

这是什么意思，那些药是治什么病的？他生病了吗？开春他就不在了是会死的意思吗？

施亦青也搞不懂为什么会为一个只见过一次的男人感到伤痛，他看了好一会，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拍了一下这个照片，特地放大拍了那个药瓶子。

两天之后沈牧回家，距离过年也没有多少天了，施亦青和沈牧每天起来就是去外面采买食材，回来做一些过年需要吃到的东西。

虽然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但是还要做九爷爷的份，林爷爷家湘君阿姨家都要分，每样做的分量都不少，一忙就是一整天。

湘君年前拿到了区域最佳员工，这是她当上经理之后第三次拿这个奖了，中华区的团队有意要调动她去总部，她也期待了很久，在等任命。

任命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但是豆腐圆子每年就是要这两天炸的。

湘君穿着睡衣拖鞋，用一个毛绒发箍夹住刘海，没有化妆显得有一点憔悴，坐在餐桌旁边配料。

“真的，阿牧，我觉得这个玩意儿靠谱，我好多朋友都在买。”

沈牧正在搅拌猪肉馅，漫不经心地说：“我现在没什么闲钱搞投资，而且比特币什么的听着就不靠谱，你玩玩儿就行了别下大钱。”

湘君摇摇头：“你呀，你就没有发大财的命。”

“是，我就是个劳碌命。”沈牧笑。

施亦青蹲在地上洗姜：“那我是什么命？”

湘君：“你当然是享福的命咯，你看看，沈叔叔大老板，你妈妈是富婆，你湘君阿姨我即将升职奔着总部去眼看就要打入高层了，搞点小投资发发财，年薪百万不是梦，我们都养着你，多享福？”

“哈哈哈。”施亦青和沈牧都哈哈大笑。

施亦青补充一句：“湘君阿姨，你投资搞了多少钱？”

湘君：“为了保守起见，买了一万。”

又是一阵大笑，此时大家都还不知道这看起来很不靠谱的比特币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也许就这样打了水漂，也许在某个已经被人遗忘的日子里突然发现它身价翻了几十上百倍。

施亦青指甲缝隙里都是洗姜留下来的残渣，他用牙签一点点的清理着，盘腿坐在沙发上。

厨房里有沈叔叔和湘君阿姨闲聊的声音。

恍惚间就像是他刚到永南市来的那个下午，沈叔叔在厨房里做饭，湘君阿姨给了他一根菠萝，然后也进厨房里去帮忙。

只有他自己坐在沙发上，惶恐的等待着未知的生活。

十年后的今天，他依然坐在沙发上，听着差不多聊天声音，再次等待着未知的生活。

只是不再像十年前那样惶恐了，因为他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他都可以再回到沈叔叔身边来。

施亦青听到窗外有什么东西簌簌掉落的声音，转头看去，下雪了。

2012年的第一场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