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妓(25)
搞得卡里人都以为八子欺负她才导致她这样不顾脸面地泼妇骂街,但事中事向来只有事中人知道。
我大胆的猜测,是茉莉表达爱意被拒绝后的恼羞成怒。那天的情形很有可能是这样的
——茉莉在电梯里找到八子,说自己钱攒够了想自己开店,问他愿不愿跟着去看店。八子说这事儿会跟陈老板商量。茉莉扣着指甲又假装不在意地加了一句——你想做老板也不是不行,我当你的老板娘。
八子说,那我不去了。你是好姑娘,只是没遇上好人,就觉得我不错……
过后他就走了,茉莉感到了自卖逼以来最大的侮辱。他的每个字都在想是刀子剜在她身上,等到走出电梯,她丰腴玲珑的小腿都细了一圈,仿佛丝袜都宽松了。
从那天起,她便开始四处找八子的茬,恶语相向专挑人家的短处说,直骂的卡里人人听不下去却都不敢劝,她酸言酸语来一个骂一个,来两个骂双龙。但只有爱丽知道,她每晚又躲在被窝里哭。
凭什么他一个侏儒都看不上我?
爱丽说不是的,他怕耽误你。
这话安慰不了她。有些人对着别人总能笑眯眯的,唯独对自己爱的人没有好脸色。充满嫉妒,强势,恐惧,咒骂,像是被人刨了祖坟杀了爹妈,但其实没那么严重,只是一颗真心得不到回应,难堪寂寞罢了。
晚上邱贝冯从后门溜出去,潘飞飞捉住他辫子——你想死吗!
邱贝冯答非所问地说,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飞飞?我们那么远跑到这里来只是想好好活着,但是我前一阵子突然不明白活着干嘛了?找不到娘和阿姐,也没有张重天,成天只为了钱卖……我屁股疼飞飞,心也被掏空了。
潘飞飞叹口气,又拍拍他肩膀,想说什么也没说出口,在他打开后院门的时候才小声喊道——遇到事儿跑快点!别再他妈的磨磨叽叽的!
邱贝冯回头冲他一笑,银白月光下他脸庞发光。这么久我常常忽略邱贝冯的长相,他颓废又懒惰成性,胆小又充满软弱的正义,但这些都不如他笑容来的动人心魄。月牙眼,眼下还有一弯月牙,瞳孔似清泉,照得它们如同水中月镜中花。细长的鼻子下是憨态可掬的翘唇,既有男孩的率真,又藏着女孩的娇贵。
他猫一样消失在门后,想着明天回来还能给潘飞飞捎点同庆楼的炒饭。快活地奔向他所谓活着的意义。
潘飞飞看着院子里的芭蕉铺开了卷儿,舒展着叶子,张开怀抱拥裹天空。一滴夜晚的水雾凝结成水滴盛满月牙,啪嗒,终于落在泥土里。
邱贝冯再也没有回来。
—
12月25日,18时20分,港督杨慕琦正式表示无条件投降。19时,在九龙半岛酒店签订了【停战协定】。
12月26日,卡里门被打开,有关日本政策的宣传黄纸满街都是。所有人都被迫站在街道两侧挥舞太阳旗。
潘飞飞不愿意出去,被一群汉奸打得鼻青脸肿,八子冲上去拉开他们,潘飞飞满嘴血嚷嚷着——妈的枪呢!还不毙了这群狗娘养的!
他们真把枪掏出来了,八子一脚把潘飞飞踹倒,按着他头往地上砸,一边说:对不起皇军,他脑子不好!他脑子不好!
潘飞飞眼泪鼻血一齐流,人走了之后他嘲笑地自言自语——妈的早知道就留在大陆给日本人磕头,还用得着跑这来当孙子。
他灰头土脸地站在路边,打头的是坐车的日本高级军官,紧接着骑马的有功者,里头混着日本人中国人,有流氓,有汉奸,一个个笑容满面衣装笔挺,华丽丽试与太阳争辉。
突然,潘飞飞愣在原地,心如同在三九寒天里被冻结。
——杨青泽趾高气昂地位列其中。
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事,谢先生的身份?杨青泽说的每一句话,他的手,他的吊,他摸过自己身上的每一处地方?他成了跟汉奸通奸的狗?他也许害死了一个中国人?潘飞飞按捺不住恶心,终于弯腰作呕,“哇”吐出一滩酸水。
再抬头,杨青泽在马背上冲他眨了眨眼睛。笑容依旧灿烂,模样一样英俊。
第三卷 追
第十三章
我刚从新街口的巴士站走到家,妻子从厨房探出头来——回来啦,刚才有个你的电话。
我问谁啊,她拎着锅铲冷淡地说,没告诉我身份,只让你给他回电话。
我照着来电通知拨了回去,那边一张嘴我便明白妻子刚才的古怪,一个声音很好听的女人。
是林中华。
去年我在一家小型晚报上刊登了一篇名为故事实为寻人启示的文章。她主动联系过来,说是认识潘飞飞。准确的说,不是认识,是潘飞飞的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