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寻处(22)
他来北京有段时日,不用日日对着那些政客,一时间竟也忘了伪装,浅浅的疑惑显露在面上,很轻易就叫人察觉,这人便道:“我偶然看了《刍言》上顾先生的文章,便一直想见见先生,只是今日没赶巧,胡昌先生说您会经过这里,我就早早在这等着了。”
他这话说得轻巧,神色间也带着试探,被他这么一看,顾澈才意识到自己过于放松了,便垂下眼,端起那副光风霁月的温润模样,笑着点了点头,“先生费心了,只是不知找我何事?”
“先生的文章,果然是文如其人,大有循循善诱之势。”他收回了那股唐突的视线,神色未变,像是刚才令人不爽的试探只是错觉,“我姓葛,如今在内务部当个不起眼的参事,顾先生不认识我也正常。”
好一个不起眼的参事,掌着全城政务的人居然挑了个馄饨摊跟他会面,顾澈心想,这人必定也是来者不善。
“原来是葛参事,失敬。”顾澈笑道,他最惯于以这般温和的姿态视人,分明周身都是冷然的寡淡感,像飘在水里的月亮,离得近了反倒失真,却又总叫人想触碰,看一眼就能从浅笑莹然的眸子里咂摸出一些期待来——礼貌而又疏离。
好不自在。
同这样的人作交道,若是兜转起来,怕是他能陪着装演一早上,葛参事自己也参透了这一点,便开门见山道:“顾先生才学令人景仰,我也知道您一心记挂民生,您做主事时的功绩我可是听说不少......只是民政司事物繁苦,倒是总务司的司长刚刚卸任,余下的位子也总没有人去坐。”
“总务司人才辈出,相信很快便能找到合适的人选。”
显而易见的拒绝。
葛参事并不意外,像是早已料到这一幕,转而以更为直接的话语道:“总务司虽好,却要时时周旋各部,怕是薄待了先生,不过文书局那......”
“葛参事。”话说了一半,便被顾澈开口打断。
葛参事抬眼对上他的神色,却不由有些愕然,他的神色未变,甚至还勾着嘴角,叫人觉得心情甚好,若不是对上那双眼睛——温情缺缺,像寒冬枝头的融雪,不近人情的清冷在眸里铺开,宛如万年静默的潭水,裹着滚烫的心脏,霎时间连流淌向全身的血液都冰冷起来。
仅仅一瞬间,眨眼的功夫,再掀起眼皮,分明又是温温淌过的泉水,顾澈笑道:“参事说笑了,文章不过是写着玩的,我哪有才气去担此重任。”
葛参事眯了眯眼,明白这是披着温和假象的敷衍,也不再强求,只是带了些想为刚才的惶恐找补些面子的想法,道:“我还是希望先生仔细考虑考虑,这工作保的可不止是前程。”
还有性命,顾澈当然知道,一篇文章名冠北京,北洋政府自然要将他收入麾下。
是试探,也是威胁。
可惜他从不是愿低头的人。
“那就祝葛参事仕途顺利,前程似锦。”他轻笑了声,一身轻松地站起来,冲葛参事鞠了一躬,“顾某告辞。”
赶到报社的时,胡昌正商议着去吃饭,老远便听到他的笑声,像是有喜事。顾澈便道:“好啊你们,怎么准备背着我去吃大餐呢?”
夏田寿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带了点难得的笑意,伸手将他搂了过来,“看看,这脾气,不带他可还行?”
姜桂打了个哈欠,靠在椅背上眯着眼,嘴里嚷嚷:“你不来,他们还要去找你呢,苦了我,饿得前胸贴后背也没人管。”
众人又笑作一片,打趣他的随性。
姜桂嘴馋,一直惦记着远街一家面馆,一行人没办法,只能浩浩荡荡地跟着他走了两条街,才在一条叫不上名字的小街区的犄角旮旯停下,面馆就埋在深深的围墙里。
姜桂轻车熟路地带着他们在墙角坐下,又点好了菜式,邀功似地说道:“我在北京生活这么多年,最喜欢的就是这家的抻面,又辣又劲道,你们可一定得尝尝,这顿就算我做东了。”
大家交换了个眼神,纷纷笑了起来:“那敢情好啊,省了一顿饭的钱了。”
趁着饭还没上来,顾澈问说:“刚才见老师心情不错,是有喜事吗?”
“确实是喜事。”胡昌搓了搓手,又开始点起了烟,“国会的消息,临时宪法的草案已经通过,正要提交国会公布,总统这次的算盘就要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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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澈:我拽吗?哥哥教的
第10章 败落
姜桂笑眯眯地给众人添了水,心情颇好道:“我们的努力也没有白费啊。”
胡昌难掩嘴边的弧度,吐了口烟圈,烟气出口前便被打散,成了一片的雾蒙蒙,他透过这层朦胧环视了圈众人,笑说:“刍言才出了一期,后续都还需要大家多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