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寻处(111)
顾澈叹了口气,脚步急促,“我瞧着不止身体,你没见他这几日心不在焉的,精神也差得很。”
说到这,他又弯腰在温十安身边坐下,道:“昨儿我去看他,他就穿着单衣站在外面,外面还下着雪,这一遭让伤口疼了一晚上。”
他几乎闹不懂陆邢想做什么,又提心吊胆,怕陆邢知道赵元德的消息,陆邢自己反而并不在意,有次无意间提起郑如呈,说起赵元德被罢官,陆邢只是点点头,转而又问百灵最近时兴的胭脂。
太过平常了,反倒要他捏着把汗。
“一朝被蛇咬,尚且十年怕井绳呢,他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如今心力交瘁也正常。”温十安捏了捏顾澈的手,劝慰道。
顾澈也知这是安慰的说法,却也无能为力,只能点了点头。
正说话间,忽然有人在楼下喊顾澈,顾澈推开窗望下去,只瞧见是个脸生的小姑娘,还未开口问,就听那姑娘急匆匆喊道:“百灵小姐说,陆先生不好了,请您快过去!”
顾澈还未进病房,便闻到了浓重的酒味,他下意识伸手在鼻前挥了挥,看向喝醉的陆邢和一边焦急的百灵,“怎么这样大的酒味?他伤还没好怎么能喝酒?”
“我过来的时候,也不知老板从哪弄来的酒,已经喝了不少了。”
顾澈恨铁不成钢,劈手夺过他手里的酒壶,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陆邢脸颊瘦得凹陷了一块,又因为疼痛和醉酒,整张脸都是红的,毕竟那样好面子的人,他只抬头看了眼顾澈,便又双手捂住了脸,含糊道:“对不起,我......我只是......”
顾澈隐隐猜到了些什么,瞬间没了脾气,道:“我和莲说话,你听见了,是吗?”
陆邢没有搭话,呼吸逐渐粗重了起来,片刻后他仰头倒在枕头上,眼泪从眼角滑落,掉进了枕头里。
“怎么办,我到底......我到底应该怪谁?”
是怪赵元德对他开枪,还是怪他仇敌未清害了自己,又或者是怪他自作聪明,为自己丧了命。
他们之间究竟什么样的因,才会落得这样的果。
他想了很久,赵元德死后对他并无半点影响,他应该继续风风光光地做个百乐门的老板,夜夜笙歌,何其愉快。
可他走近雪里,便能想象到赵元德浑身是血躺在雪地里的模样,落在身上的雪都像是他滚烫灼人的血,赵元德生前怨他多情,死后若知道他为了他食不下咽,不知道会不会笑得活过来。
可是赵元德没有活过来,他在他身上留了一枪,竟成了最后的烙印。
可这算什么,他们本应该在战场上互相残杀,恨不得将刀子捅进对方的身体,而不是以这种窝囊的死法,他不该,赵元德更不该。
也许他们一开始就不该认识。
他哭过就累了,渐渐地意识也模糊不清,很快就昏了过去。
温十安拧着眉,上前一把掀开了陆邢的被子,腹部的绷带已经被血染红,几乎看不见呼吸的起伏。
“伤口哪里经得住酒,快叫莲医生。”
陆邢的伤口莲再清楚不过,百灵不敢耽误,脚步飞快地跑去找莲。
她前脚才走,后脚病房便来了不速之客。
来人一声招呼未打,竟然直接推门而入,先声夺人:“哟,顾先生也在啊,郑某失敬。”
顾澈心里暗道不妙,面上却仍摆着笑脸,应付道:“怎么郑上校也在这里,真是巧了。”
郑如呈军装未脱,转了转手里的枪,并未看向顾澈,“是啊,我奉命捉拿叛党,没想到竟能碰见顾先生。”
他身后跟了一群人,目标明确地直冲这个病房,顾澈神色瞬间冷了下来,皮笑肉不笑道:“郑上校的意思,是怀疑我叛乱?”
“怎么会!”郑如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视线却望向病房内的众人,“我自然不敢怀疑顾先生,但,床上躺的那位可就不一样了。”
“郑上校,这话可不敢乱说,要是没有证据冤枉了无辜的人,可就不好了。”
“我们合理怀疑,赵副官的死和他有关系。”郑如呈冷哼了声,将一卷签过字的逮捕公文举到顾澈面前,道,“巡警局的文书在这,顾先生真的要拦吗?”
“自然不会。”顾澈侧身让开了路,郑如呈意外地挑了挑眉,正待让人进去抓人,又听人道,“不过陆先生此时昏迷不醒,危在旦夕,若是还未到巡警局就出了差错,难免让人怀疑郑上校动用私刑,从而要人对北洋军失望,我想郑上校也必定不愿如此,那就等到陆先生康复,我亲自带他去向您请罪吧。”
他话说得急促又字字分明,丝毫没有给郑如呈反驳的余地,后者似乎早已经料到了这一幕,冷笑了声,让身后的士兵让出道路,自己则侧了侧身,笑道:“顾先生果然如我所料,能言善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