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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锈Ⅱ(109)

作者:横刀立马 阅读记录

两秒后,电话似乎被转移到了另一个人的手上,又过了一会儿,林安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陈主任,周涛他……刚刚走了。”

而与此同时,监控录像中那道坐在楼梯扶手高处的瘦小身影,也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般,从窄窄的缝隙中一坠而下。

而由于坠落途中曾被栏杆挡了两下,那个鲜活的生命又在黑暗中多尝了近7个小时的痛苦,才在手术台上最后走向了尽头。

录像里晦暗的画面叫人不忍卒视,如同久聚不散的阴霾,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葛靖和警方协调后,又跟陈建良简单商量了下,心情沉重地给全校下达了临时通知,停了周一周二的课,在周末的基础上,又多放了两天的假。

一时间整个X中皆都人心惶惶,校内有人发生“意外高坠”死亡的消息很快不胫而走,种种猜测也随之蔓延在无尽的悲伤和震惊之后,直到周三X中恢复了正常上课,所有人都仍然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噩耗中,而身为这个噩耗中心的7班,更是集体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言的沉痛,哪怕是连平日里取笑欺负惯了那个猝然离世的生命的某几个男生,在这一天也早早地就来到了教室,异常安静地坐在了座位上。

大家的情绪爆发在了十分钟后的收交作业上——林安看着班里的孩子像往常一样,陆续将各科作业井然有序地放到了每一排的组长桌上,后又由组长分别整理统计好后转到了各个课代表手里,但等当语文英语等各科其他作业都转交好之后,几个组长的桌上却都不约而同地留下了另一个科目的一摞练习册:数学。

气氛一下比之前更沉郁起来,大半的学生都默默低垂着脑袋,可面前的书却没几本被翻开。林安站在讲台上,看了看下面四个默默坐在位子上的小组组长,沉默了片刻,轻声开口道:“今天的数学作业……就先交给我吧。”

底下突然响起了一声按捺不住的啜泣,有个声音哽咽着问:“老师,周涛真的不来了吗?”

话音未落,几个已忍不住流下泪来的学生将头低了下去,埋在了手臂上,几秒后,又紧跟着低下去了几个。

林安站在最前方的讲桌旁,一双疲累的眼中满是血丝。

他已接连失眠了将近三个晚上。

周涛的座位空了出来,在这被塞得满满当当的教室,顿时成了异常显眼的存在,林安的目光落在那个不久前还小心翼翼对着自己微笑的地方,眼眶一时又变得酸涩起来。

X中为了保证学校秩序的稳定和声誉,暂时没有对学生公开周涛离世的真正原因,所以所有学生都单纯地以为,他们的同学只是因为一时不慎从楼梯上摔下而意外身亡,可林安却知道,周涛的离去,并不是一场意外,而是对方在压抑和绝望边缘试探彷徨了多年后,最终选择不再痛苦徘徊的一次自我解脱。

他在两年前陷入了一场无望的单恋,然而这份情感并没有给这个少年带来一丝一毫的甜蜜与快乐,有的,只是无尽地自我挣扎和怀疑,以及数不尽的或真实或臆想的冷眼。

父母说他病了,久而久之,他就真的病了。他惶恐、孤独、无助,不懂为什么自己会与别人不同,于是变本加厉地沉寂、少言、静默。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为这样的自己而感到羞耻和恼火,他也曾尝试过去修正和改变,却于事无补,于是渐渐地,那羞耻酝酿了自卑,恼火也淬炼了怯懦。他变得不再敢接触人群,怕被人看出他的异样,也不再敢与人对视,怕泄露了心底的秘密——他喜欢的,是同性。

直到有人告诉他,任何人,任何情感都是值得被珍惜、被善待、被视作是幸运的,他布满黑云的世界里才终于又照进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然而这光,最后还是被无情地抹灭了。

周涛的父母无意中翻看了他的日记,发现自己儿子的“病情”居然还是没有好转,一切看似“正常”的表现实则全部都是对方的伪装和欺骗,盛怒之下,他们开始重复起和多年前一样无休止的质问和口不择言的斥责,妄图将仍旧执迷不悟的儿子给彻底骂醒,于是那双竭力想要拨开阴云的手,在诸如“怪物”、“变态”、“你是不是有病”等词句的轰炸下,又颤巍巍地收了回去,彻底沉入了黑暗。

痛苦与极乐的选择,往往只在一念之差,就像飞翔与坠落一样。周涛选择了后者,也许在坠落之前,他的心底仍存有希冀,他偷偷带出家门背在身上的背包里,有一封信,还装着一本书,信中写着他十七年来最大的秘密,而书里,是他触碰到阳光后所写的最有温度的故事。这两样东西俱都没有指明其要赠予的对象,但警方告诉林安,周涛曾在出事当晚,也就是周六晚上的十点半,出现过在怀德路的翠芳苑门口,他在那里站了很久,近半小时后,才又转身去了博爱路,翻墙进了X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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