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朝自幼养得精细,着绫罗,枕丝绸,用的都是最新最好的,除了病痛之苦,全没吃过苦,浑身就透着两个字——娇贵。少时随谢重锦一道外出治灾,夜里在一农户家借宿。那家人条件不好,床被是粗布,粗糙的质感很磨肌肤,是皇族世家子弟从未接触过的环境。两人锦衣玉食长大,但自认不是吃不了苦的人,当时方圆十里也没其他人家,就在那住了一晚,翌日留了几两银子便离开。陆雪朝那夜辗转反侧没睡好,却也没有怨言。谢重锦正为灾事烦心,他又怎会在这种小事上抱怨。
但他不说,娇弱得不行的身子会替他说。之后陆雪朝身上便起了疹子,雪白的肌肤红红一片,浑身难受,还撑着病骨出谋划策,替他解忧。谢重锦懊恼不已,牢记教训,此后每次外出,都要带上全套的贴身用品,马车也改建得能让人睡得舒适。若在外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住宿,就在马车里将就。
在照顾陆雪朝这件事上,谢重锦也不是天生就得心应手。他生而为太子,本就不会照顾人,从一开始只知吩咐旁人,到如今能亲自为陆雪朝铺床叠被,可谓经历一场进化。
谢重锦迅速换完整套被褥,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他从不让陆雪朝干这些活计,只凭陆雪朝会下厨做饭这一项,谢重锦就觉得其他事都得他来包。平日在宫里,这些事自有宫人来做,现下在外头,就该是他来照顾。
陆雪朝坐在椅子上看着谢重锦忙前忙后,手指撑着脑袋,缓慢地揉着太阳穴。他不似谢重锦身强体健,坐了一日马车仍生龙活虎,马车布置得再舒适,坐久了他也头晕。
揉了会儿太阳穴,眩晕感稍稍褪去,陆雪朝觉得有些口渴,就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谢重锦铺完被褥,回头就见陆雪朝握着客栈里的茶杯正要喝,立刻道:“别喝!”
这音量骤然提高,惊得陆雪朝手生生一抖,茶水溅出来,打湿了他的眼睫。
“……”陆雪朝隐忍地闭了闭眼,指尖抹去眼睫上的露珠,将茶杯递到鼻尖轻轻嗅闻,随后看向谢重锦,“无毒。”
他们这身份,总要随时提防暗害,一日三餐都要有人试毒。无论是因为身份还是出于安全,东西都不会用二手的。谢重锦这一喊,陆雪朝第一反应就是茶水有毒。
“不是有毒,客栈里的杯子旁人用过。”谢重锦从包袱里掏出一套全新茶具,给他端茶倒水,“宫里带出来的,用这个喝。”
陆雪朝一时无言:“……竟准备得这么齐全。”
他还当包袱里鼓鼓囊囊的是什么,谢重锦从里头掏出整床被褥时还不意外,未想到连茶具都备好了。
“你用的东西,我哪敢有疏漏?”谢重锦随口道。
陆雪朝饮着茶,房门就被敲响,他正一抬头,谢重锦已去开了门,门外是来送饭的店小二。
店小二打眼一望,就见开门的客人龙章凤姿,燕颔虎颈,仪容俊美,气度斐然。而里头正坐着饮茶的那位白衣公子,更是霞姿月韵,一眼望过来,恍若神明一瞥。
只是被这样看上一眼,就仿佛要被点化一般。
他一恍神。他做了多年店小二,见惯了形形色色的客人,自练就一副火眼金睛。天字一号房的两位客人进门时便显得不俗,又出手阔绰,尽管还以面具与帷帽遮脸,也能看出来历非凡。未曾想真容更是如此绝盛风采,怕是玉京来的世家贵族……
可惜没等他仔细瞧上第二眼,开门的客人已将白衣公子的身影挡了个严实。
但这位客人的样貌也好看得过分。他见过那么多人,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夫妻。难怪出行还要将脸遮起来……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长黎男子注重形貌,不亚于追求风骨,不然也不会折腾出一个美男排行榜。太好看的人走在街上,是会被围观的。所以也会有不少美男子出行选择戴面具或帷帽。
店小二回神,红着脸结巴道:“客官,您,您要的晚膳,我给您送进去。”
“不必。”谢重锦将托盘端走,就关上了门。
谢重锦将饭菜放到桌上:“这里的饭菜比不得你做的,将就着吃些。”
然后将客栈提供的木筷放到一边,从包袱里抽出两副崭新的银筷,递给陆雪朝一副。
陆雪朝握着银筷:“你还带了什么?”
他觉得谢重锦就是从包袱里掏出个盥洗盆,他都不意外了。
谢重锦:“暗卫。”
窗户突然无风自开,两个暗卫扛着一个全新的浴桶停放在屋里,放下后又火速从窗口离开,还体贴地将窗子关紧。
陆雪朝:“……”
可以,怀允总是能超乎他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