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穴生风+番外(170)
江修脑中一片空白,身子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原来,母亲不是故意不踩刹车的!
原来,生死一瞬,她并不是心存死志抛下他,而是拼尽力气把生的机会留给了他!
江修想起多年前宁远市里那个微雨霏霏的早晨里被自己淡忘的一些细节。
那天倒春寒,湿冷得厉害,他被宋锦裹了两层外套才塞进车里。
这样的天气谁都不愿意出门,可是那天是他每月定期检查的日子。
上个月去医院时,医生说,他的状态很不错,如果这个月各项指标依然维持在较好的水平,就可以安排手术了。他们鼓励他,说手术成功后,他就可以像其他孩子一样自由自在地奔跑跳跃。
江修记得,因为自己的身体调养得不错,那天出门的时候,宋锦的心情很好。
他们是带着斜风细雨都压不倒的蓬勃希望出门的。
车子撞上山石时,宋锦脸色煞白地看着江修磕破的额头上渗出来的血,急得捧着他的脑袋反复查看,喃喃念着:“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受伤流血了怎么办,会不会影响你的手术?怎么办啊!”
他被送上救护车时,宋锦还能走能动,扶在担架床边跟到救护车旁,心心念念的也还是他的病,反复提醒医务人员,这个孩子有心脏病,马上要做手术了,劳烦他们一定要多关注他的状态。
宋锦同江修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在他被推上救护车前,她握着他的手,声音温柔却镇定:“小修别怕,你先去医院,妈妈一会就去找你。”
从小宋锦和江之恒就教他言必行,行必果,可那回宋锦却骗了他。
他没有在医院等到宋锦,再次见到宋锦,已经是太平间里冷冰冰的一具尸体。
当年的结论确实有疑点的,宋锦分明比任何人都期待那场手术,比任何人都希望他可以康复,怎么可能弃他不顾?
只是那时他年纪小,大人们的话严重影响了他自己的判断。
后来长大了,却已经来不及了,江修的积极与乐观已经被封印在那年初春的寒雨中。
江修的手指不自知地颤了颤,指背顶到一处温暖柔软的地方,他才发现方云晚的手覆到他的手背上,安抚地轻轻摸索着他冰冷的手背。
不知什么时候,两位警察已经离开,病房里只剩下方云晚和江修。
江修转头看方云晚,眨了下眼睛,觉得有东西从眼睛里滚出来,脸颊上有些发痒有些发烫。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在神志清醒时流过眼泪了,那颗眼泪像是引子,更多的泪水接连不断地从他眼眶里涌出来,无法抑制。
方云晚没有说话,只默默陪着,轻轻拍抚着他因为情绪激动而起伏不定的胸口,不时捏着衣袖擦去他的眼泪。
大抵是在病中,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抵抗病痛,便不剩几分力气可以抵挡悲伤。
江修用了很长时间才使情绪平复下来,接过方云晚手里的纸巾,擦了把脸,声音暗哑:“抱歉,我失态了。”
方云晚摇头,伸手抱住江修的肩膀,把下巴抵在他肩上轻轻蹭了蹭:“这里没有别人,也没有摄像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江修咬牙:“我想杀了宋铮。”
“我知道。我理解。”方云晚拍抚着江修的后背,“他会受到惩罚的。”
江修想不通:“为什么呢?她分明是个很好的人,是个优秀的女企业家,是个很好的妻子,也是个很好的母亲。”
“我知道,阿姨一定是个很好的人,所以你才会这么好。”
“那宋铮为什么要这么做?”江修抬眼看着方云晚,眼中一片痛色。
方云晚心疼地抱紧了江修:“我不知道,兴许就是你们一家人都太好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因为情绪起伏过大,江修的心脏病还是发作了。幸而方云晚早有准备,迅速喂他服下药物,请医生来进行急救。发病后,江修乏力得睁不开眼睛,握着方云晚的手,昏昏沉沉地睡到了傍晚。
难得的是,江修醒来后主动同方云晚说饿了。方云晚给他倒了小半碗用鸡汤熬的薄米粥,他没有讨价还价,由着方云晚一勺一勺喂着,全部喝了下去。
刚刚吃过饭,方云晚正收拾着餐具,忽然有人敲响了江修的病房门。
他们都没有料到,来探病的竟然是许路遥。时隔几天再次见面,许路遥又消瘦了几分,头发长得耷拉到了额头上,唇边一圈暗色胡茬,看上去异常憔悴。
方云晚转身去迎他:“许路遥,你怎么来了?”
许路遥看了一眼半躺在床上的江修:“我再不来,你男人就要把自己作死了。”
身心俱疲下,许路遥好像连路都走不稳当,缓缓来到江修病床边,拧着眉头附身看了看监控仪器上的数据,面上掠过不悦:“我今天下午刚刚知道你又住进医院里,去找了刘主任,才知道你不配合治疗,各项指标掉得很快,再这样下去,也不用等做手术了,你直接能把自己耗死。我本来以为,刘主任是没见过你之前折腾出的那些惊心动魄的事,大惊小怪,看了一眼你的指标,我也觉得得来问问你,江修,你他妈是真的不想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