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之徒(64)
吃完午饭,孙谚识又进了一家巷弄里的小杂货店,买了一瓶劣质二锅头,坐在了路边的花坛边上。
今天来医院,是他第一次利用医学手段戒酒,在此之前,他也曾尝试过戒酒,没有一次能撑过三天。一般6-12个小时左右不喝酒就会出现戒断反应,出汗、发抖、干呕等,24-36小时截断反应加重,会发热、心悸,至于36小时之后会如何,他不知道,因为他从来没有撑到过第三天。
通常在第二天,他就扛不住痛苦的戒断反应扑向了酒瓶,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而相比起生理上的戒断反应,心理上的痛苦尤甚。脱离掉酒以后,内心会迅速被孤单、压抑、绝望所淹没,整个人会丧失所有行动力,明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却使不上劲。身体像破了一个洞,只有酒能填满,只要这个洞被填满,所有的痛苦、难受都会想潮汐一般迅速退去。
而他又会沉沦在对酒精的病态上瘾当中,沉迷于这种只需要一点液体就能得到满足的即时快乐。
郑烨不止一次劝过他,强叔不止一次骂过他,他也一直都知道这样是错的。
他的意志力在被酒精一点一点的吞噬,他的人生也将缓缓地腐烂在酒精当中,然而他尝试了几次,始终没能走出这个死循环。
这一次,能撑过几天呢?
孙谚识拿起酒瓶抿了两口,从医院出来其实他就一直在出汗了,咬着牙撑到了现在。
在花坛边坐了会儿,孙谚识把酒扔进和药一起装进朗颂给他的牛皮纸袋里,起身走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他没有报蓝楹巷的地址,让司机送他到市中心商圈,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他有些事要办。
到达商圈,孙谚识直接进了一家商场,再次出来时手上提了不少东西,他又叫了辆车,赶往地处市郊的一家养老院。
两年前,他爸从家里搬到了养老院,就一直没再回家过。为了避开他,避开熟人,甚至搬到了最远的一家养老院。他每隔三个月给他爸置办一些换季的衣物,以及一些生活用品、营养品等送到养老院。
到达养老院,孙谚识在门卫那儿签了个字进了大门,这家私营性质的养老院规模不大,但硬件设置还行,管理方面也算用心。
孙谚识轻车熟路地走到了一间办公室前,门开着,他在门口敲了两下。
里面坐着一个六十来岁的女人,戴着老花镜,正拿笔低头在记录着什么,听到声音她抬起头来,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笑着迎了上来:“小谚啊,你怎么突然来了,也不打个招呼。”
“秀姨。”孙谚识笑着叫了一句,“我出门办点事,顺路就过来了。”
秀姨是他妈的旧同事、老朋友,退休以后才到这家养老院工作,她和强叔是包含亲戚在内的长辈中唯二对他仍旧和颜悦色的人。
“来给你爸送东西的吧?”秀姨从饮水机里接了杯水给孙谚识,“我前两天还惦记着你该过来了。”
孙谚识抿了一口水,把给他爸的东西都挑了出来放在桌子:“秀姨,这些都是给我爸的,劳烦帮我拿给他。”
“要不……”秀姨抓着孙谚识的胳膊,觑了他一眼,尝试性道,“你自己拿去给他?他现在应该在棋牌室跟人下象棋呢。”
“不了。”孙谚识僵硬地扬了扬嘴角,“您又不是不知道,他不肯见我,等会儿见了我没准把棋盘给掀了,把其他大爷给吓着。”
秀姨叹了口气:“你们啊,父子处得像仇人。”
孙谚识笑了笑,没吭声,他又拿了一个手提袋递到秀姨手中:“这是给您买的花胶。”
“哎哟哟,我不要我不要。”秀姨赶忙塞回孙谚识手里,“你怎么每次还给我捎上一份,再这样我以后可不帮你了啊。”
“您不收的话,以后我可不敢找您帮忙了。”孙谚识学着秀姨的语气回了一嘴。
一开始他来送东西,他爸是不肯收的,甚至极端地用打火机点燃烧掉,多亏秀姨从中几番斡旋,他爸才勉强收下东西,而此后他送东西过来,都是由秀姨转交。
因此,他每次过来都不忘给秀姨带一份小礼物。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秀姨就像他的阿姨,不管是出于对长辈的敬意还是出于一点谢意,都理应如此。
两人一番推搡,秀姨终究拗不过孙谚识的执着,最后还是收下了。
东西送到,孙谚识把水喝完就要走,秀姨要送他,被他拦住了。
“哎……”秀姨拉着他的手,沉沉地叹了口气,“你妈不在了,我还在呀,有空上阿姨家坐坐,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说到老友,秀姨红了眼眶,一方面是怀念老朋友,一方面是心疼孙谚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