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之徒(56)
这个答案听起来有点含糊其辞,但孙谚识认真想了想,症结确实在此。
习惯性失眠,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连着三天、五天、七天,每天只能勉强睡上一两个小时,在这一两个小时里会不断地做各种噩梦,在梦里被电击、被殴打、被辱骂。
他尝试过安眠药,不顶用。他又尝试利用酒精来麻痹自己的神经,将自己喝得烂醉如泥,说不清最后到底是晕倒还是睡着了,但总算能在生理极限时让自己能够在酒精的作用下短暂地喘息一口。
他在一次次的麻痹中堕入深渊,再也没能爬出来。
为了不显得自己是在敷衍,孙谚识又补充道:“试过吃药,没用,后来发现喝酒比吃药管用,再后来就……”
朗颂讶然孙谚识会正面回答,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他意识到自己想问的和孙谚识所理解的似乎出现了偏差,他或许应该再追问“为什么会睡不着”才能得到答案,但他也没再得寸进尺地问下去。
目光迅速在孙谚识冒出一层薄汗的额头上一扫,朗颂站了起来:“哥你休息吧,吃晚饭我再叫你。”
孙谚识喉结滚动,欲言又止,但最后只是微微点了下头。
第33章 这里藏不住声音和秘密
朗颂下楼先去把店门给关了,又回到院里把没刷完的木桶给刷干净,收拾完摆摊的物事,将汗淋淋的身体擦了一遍才换上干净的T恤回到店里。
他给工头拨了电话过去,把昨天定好的卸货的活儿给推了。工头是个好说话的人,倒也没有因为他突然爽约的事生气,只说有活再找他。
挂了电话,朗颂听到了外面传来一阵嘀嘀咕咕的说话声,走出店门便看到张老太坐在自家门口的石墩上,正在自言自语着什么。
朗颂凝神听到她咕哝着:“小孙孙诶,我的小孙孙什么时候回家。”
巷子里很安静,她的絮絮低语在小巷中回荡着,像是凄切的呜咽,令人心口发紧。
九月初的太阳仍是毒辣,在太阳底下待久了能晒脱一层皮。张老太却好像对这毒辣的阳光无知无觉,旁边阴凉的地方不坐,偏坐在日头下边。
朗颂没法视而不见,走上前低声道:“奶奶,太阳这么大,回屋去吧。”
尽管他声音尽量轻柔,张老太还是被吓了一跳,惊恐地往椅子里缩,伸出手颤颤巍巍指着朗颂:“你……你是谁?”
朗颂退后一步指着小店,再次压低声音:“我是这家的租客。”
“哦,我想起来了。”张老太发黄的瞳仁动了一下,终于想起来了,“你是小孙家亲戚。”
“是的。”朗颂伸出手试探性地去搀扶张老太的胳膊,“太晒了,回屋吧。”
张老太没有推开她,但也没有起身,她拉了朗颂一把。
朗颂不明所以地蹲下身来,视线和张老太持平。
“我跟你说,赶紧回家。”张老太凑近,在郎颂耳畔低声叮咛,“这家小孩有病,会传给你们这些小伙子的。”
朗颂不悦地皱起眉,眉眼锋利,脸上的伤疤顿现几分狰狞。
上次张老太说孙谚识害人不浅,这次又说孙谚识有病,到底是为什么?老年痴呆会让人被害妄想吗?他当然不相信张老太说的糊涂话,要是孙谚识真有什么传染病,华强不可能会放心让他住在这里。况且,这世界上是有什么病只传染小伙子的吗?
可是张老太三番两次令人毛骨悚然的糊涂话令他很在意,他压了压气息,问:“什么病?”
张老太似乎是被问住了,眉头皱出几道深深的沟壑,浑浊的眼珠子盯着朗颂的脸迟迟不吭声。
就在朗颂认为问不出个所以然,想搀扶她进屋时,张老太突然厉声嚎哭起来:“我的小循啊,都是叫姓孙给害死的呀!”
她一边哭,一边拿手捶着自己的胸口,悲痛又凄厉的哭声响彻小巷。
朗颂下意识仰头往楼上孙谚识的房间张望,因为有店面挡着,他只能看到一小片屋檐,但他知道,如果孙谚识是醒着的话,一定能听到这哭声,这片城中村捂不住声音与秘密。
“奶奶,”心脏倏地一跳,朗颂沉声叫了张老太一句,“屋里的猫好像在叫。”
听到这话,张老太缓缓收住了哭嚎,茫然地问:“咪咪,我家咪咪去哪儿了?”
朗颂也是前几天才注意到张老太家有一只黑猫,不太爱出门,傍晚会跑出来趴在门口。许是听到了主人的呼唤,咪咪从屋里操作台上一堆旧布料里跳了出来,“喵呜”了一声。
朗颂顺势搀起张老太进了屋,一直将她送到房间里。
张老太家房子的格局和孙谚识家类似,房间在二楼。朗颂在张老太房间门口叮嘱了她几句便要走,张老太却又叫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