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明月(92)
这也是实话,盛欢失去了辩驳的理由,就抬起头,直直地瞪着温鸣玉。温鸣玉只管微笑,神态是很从容的,又说:“你已经长大了,还让父亲陪你睡,也不怕传出去遭人笑话。”
此时的盛欢,对父亲两个字分外的敏感,一听闻就迅速坐起身,面对着温鸣玉道:“我不想要你做我的父亲。”
他说话时,语气有些急了,听着很有点凶巴巴的意味。温鸣玉总算是掰开了他的手,与盛欢对坐着,现在的他,又很像从前那个冷淡寡言的温鸣玉了。他沉默的愈久,盛欢愈发的感到了不安,只道是自己一时忘了分寸,惹得温鸣玉不耐烦起来。
半晌后,温鸣玉终于道:“我们的关系,是你出生就已经注定的,你就算不承认,它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盛欢的心头上。盛欢的脸皮火辣辣地发着烫,背脊却出了许多冷汗,身体一阵冷,一阵热的,他也顾不上难受不难受了,两手抓住温鸣玉的衣襟,大声道:“我说过,我欠你的命,已经还你了!”
他的手下太过用力,迸裂了伤口,雪白的纱布上霎时有血红的痕迹晕染开来。温鸣玉发现后,立即握住盛欢的手,强行将他的手指掰开,低低地斥道:“你是嫌自己好得太快了吗?”
语罢,温鸣玉看向盛欢,见他依然瞪着自己,嘴唇抿得很紧。仅是短短一刻,他脸上竟有汗水滚落下来,缀在眼角下,像极了眼泪。温鸣玉握着那只手,久久都没有松开,最后是盛欢先把头扭到一边,不肯再看他。
盛欢还肯闹别扭,倒让温鸣玉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今夜有些着急了,话说的太过明显,盛欢是无法接受的。这孩子的性情极为刚烈,太过决绝的态度,反而容易引起反弹。他叹了一口气,从房间里找来药和纱布,又问:“还在生我的气?”
他牵过盛欢渗着血的那只手,见那几根指头白里透红的,忍不住轻轻地捏了一下。盛欢这才回过头来看他,仍是那副执拗的神情,又重复了一遍:“温先生,我所欠的,已经还给你了。”
温鸣玉垂着眼,一心一意地替他换药。他不懂得伺候人,做这种事却很利落,待到伤口包扎好了,才抬起头,扫了盛欢一眼,微笑道:“如果真是这么简单,那倒好了。”
他的语气竟似隐约含着一点遗憾,让盛欢险些怀疑自己没有听清,但温鸣玉也不会再说第二次了。盛欢被对方按倒下去,温鸣玉坐在床边,哄孩子般拍着他,说道:“睡吧,我就在这里陪你。”
盛欢仍想将话题继续下去,但又怕把话说的太明白,就失去了转圜的余地。思来想去,他终究是屈服了,只问:“你不睡吗?”
温鸣玉再度轻轻地笑了笑,那声音在夜色中轻柔得像一根羽毛,悠悠地转落下来。隔了一阵子,盛欢才听到他的回答:“我还不困。”
第三十三章
蝉声隔着窗子,一阵一阵地在外响着。盛欢坐在沙发上,伸出一只手,给对面的医生一圈一圈地解开绷带。
那医生看过了他的左手,又捉着右手仔细翻看一阵,便笑道:“小盛先生到底是年纪轻,恢复得真快。今天以后,就把绷带去掉吧,你行动时多多注意,双手不要使太大的力气,没有多久就可以完全愈合了。”
盛欢听他说话,就把手掌举在胸前,垂下眼睛仔细地打量。手背上的皮肉因为许久不见天日,变作了一种毫无血色的苍白,而正中央,又有一片暗红色的疤痕盘踞着,凹凸不平,像是枚扭曲的印章盖在上面,丑陋得触目惊心。他忍不住在伤疤的边缘抠了一下。
“瞎胡闹!”站在后面的温佩玲匆忙抓住盛欢的手指,护住那块地方,她到底是心软,看了那块疤一眼,立即有些受不了,皱着眉道:“你可真是受了大苦了。”
她曾向兄长询问过盛欢的事,温鸣玉只说是遭受过绑架,事情已经解决了,让她不要再过问。但温佩玲很清楚,光凭一场绑架,根本不足以打动温鸣玉,从而使他接受这个原本厌弃的孩子,这其中一定还有什么别的缘故。这些天她看盛欢和温鸣玉相处,她的兄长待这孩子,总透着些不一般的意味,和他对待咏棠时完全不同,但究竟不一般在哪里,佩玲也说不出来。
佩玲又叮嘱了盛欢几句,让他不许再碰伤疤,就送着医生离去了。他们刚走,盛欢再次把手拿出来端详,他试探着握了一下拳,掌心的皮肤顿时被那块疤绷得紧紧的,牵扯出丝丝缕缕的痒意。盛欢刚想去抓,又听见一串脚步声从走廊临近了,一名男佣在外面叫道:“少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