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不吝(4)
谢霖猛吸一口气,惊醒。
这一路睡的,动车要跟环形地铁一样他能兜一圈再坐回去,伸了伸僵硬的大腿,跟好心的乘务大妈道过谢,谢霖从头上方的行李架拿下一个不点大的旅行箱。
他只带了两件,另外一件是一个干瘪的双肩背。
按照他的意思什么都不带,这边又不是他家,甚至承认它是个旅店都抬举它,旅店还有服务意识,它有么?
一边拖着行李,一边不情不愿地翻看微信。
谢英发过来那个男人的电话,怕他记不住名字,连名带姓写得很全。
林邵楠。
怎么不叫少女啊。
就离谱。
跟二傻子似的杵在出站口打给一个没见过几面却又有着最亲密血缘关系的人就更他妈离谱。
运气,再运气,还是运气,把拉杆箱的拉杆握出一圈汗,最后一次深呼吸后,谢霖拨出去那个一直凝固在手机屏幕上的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挂断??
太快,谢霖没反应过来,皱着眉又拨一遍。
—您拨打的电话……
我靠?
谢霖按掉,他有点困惑,总不至于是因为陌生号吧,更何况他不认为以他老妈那般缜密的心思,精心策划逼他转学,不提前跟这位‘爹爹’安排好一切?
他,陌生号??
不知是被这么猝不及防地来一下给搞懵了,还是潜意识认为或许正赶上那人有急事在忙,谢霖居然乖乖地蹲在出站口一面广告灯箱下等了好一会儿。
然,并没有动静。
又过去一段漫长的时光,谢霖蹲不住了,再次拨打这个号码。
还是那熟悉的响两声后‘您拨打的……’,空气都凝上了。
其实没多大事,大不了给老妈打电话协调一下这个比他谱还大的‘爹’,可谢霖没这么做,跟着他一路沉睡的烦躁和不爽此刻似乎一同在身体内苏醒,他一次一次地拨,按断再打,打了再断,奔着把对方电话原地打爆的架势。
正跟手机玩命,谢英的电话挤进来,问他到了么。
“能不到么?”谢霖语气好不了。
“接到你没?”谢英听出不对劲,但自打儿子被自己摆一道,这就是正常口气。
“没,”谢霖站起来,蹲得腿有点麻:“电话也打不通,可能离家出走了吧。”
“胡说!”谢英揉着突突的太阳穴:“他那是忙,开会不方便接,等会儿他就联系你了。”
“您够熟的啊,看来跟他走挺近,”谢霖说不上是冷嘲还是热讽,哼了一声:“要不你俩复婚吧,省得我两边跑,累死我。”
电话那头一通叫嚷,知道自己犯浑把火气迁到他妈身上,谢霖后悔了,毕竟妈妈还病着:“对不起啊妈……当我没说,有电话来,我先挂了……”
是真有来电,谢霖立刻切换。
可惜并不是那个人,一个推销骚扰电话。
谢霖疲惫地抹了把脸,再一看手机,一条短信提示浮现在屏幕上——
霖霖,抱歉抱歉啊,爸爸开会走不开,会有一个阿姨去接你,你的电话我给她了,再耐心等一会儿啊,拜托拜托。
堆了半屏的字,那么多,谢霖却只看见‘爸爸’两个字,不但看见眼睛还被刺得生疼,一股火顶起来——谁爸爸??要脸吗??
瞪着短信,压下直接一键删除的冲动,谢霖托着行李走了几步,来到灯箱旁的公交站等候区,当后背贴到冰凉的铁制椅背时,他缓慢地吐出一口气,双肩下沉,情绪也跟着跌落到谷底。
不管他认与不认,这个‘爸爸’确实一直在他的世界刷着存在感,哪怕这个男人在他出生前就已经跟谢英离婚了。
他从来没叫过他爸,即便牙牙学语那会儿也是怎么逗都不叫,拿谢英的话讲就是没缘分,小时候人事不懂时不叫,长大就更别想叫,更何况有次他妈喝醉跟他说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这个人,离婚时她还大着肚子……
从火车站不知哪个口出来,举目望去满满的陌生,陌生的城市,陌生的面孔,连空气都透着一股生味。
空间上500多里地,时间上两个半小时,两个城市实打实就这么远,却跟出了国一样,脚够不着地,没一点踏实的感觉。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谢霖一边手机在手上打着拍子,一边轻哼儿歌:“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
谢霖正串烧儿歌,手机突然嗡嗡起来。
一串眼生的数字,谢霖接起来。
想着是个阿姨,进到耳朵的却是个男声,还很嫩,至少感觉离中年大叔有一截。
“在哪儿?”上来就很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