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之间(190)
前方右拐就是贤中,陈谴驾轻就熟驶入侧边小路,径自刷门禁卡进入礼贤小区,放缓车速在工作间门前停下。
徐诀不在云峡市的这些日子里,陈谴间隔半个月就过来打扫一次卫生,墙上的年历最初是被高三的徐诀为等待相见所用,从九月开始就换作陈谴在上面落满记号。
墙体柜的玻璃门擦得锃亮,陈谴时常站在整面奖杯奖牌前想象徐诀十九年来走过的路,思绪发散时往往跳跃到徐诀将人生得到的第一枚奖牌放进他手心的画面。
记忆复盘,陈谴才读懂徐诀很久以前的一次又一次暗示,他当初私以为徐诀的重点是感谢他的包容,后来才明白是为遮掩前一句充满占有欲的直白剖析——“想要的东西都必须得搞到手,落入别人手里我不放心。”
楼上不怎么用打扫,陈谴靠在床头,翻看徐诀之前设计艺术馆时的图稿,有完整的一本,也有随手从各处撕下的零落纸张。
看得出来徐诀挺会神游,图稿上除却局部设计和文字标注,还有毫不相关的自言自语:没灵感了,摆烂吧。
明天高考放榜,为了不影响查分心情先歇歇,今天不画了。
685,我是什么人间大聪明!
飞儿居然给哆啦美买非主流刻字钛钢戒指,我要给姐姐买个镶钻的。
穿什么蕾丝小丁,你让我如何认真作画?
姐姐,我命中注定的姐姐。
今天黄昏很美,躺在我怀里的姐姐好可爱,希望他永远像一片流云,柔软又自由。
陈谴,我爱你。
陈谴拧个身趴在床上,取下夹在草图本封面的圆珠笔,聚精会神在这句话的下方回应:徐诀,我爱你。
准备落锁离开时陈谴被人轻轻碰了后肩,他诧异回身,有个邮递员模样的人给他递了个白色信封。
陈谴下意识接过:“我的?”
对方冲边上的门牌扬了扬下巴:“这不是20号嘛,没错。”
邮递员赶收工,递完信就骑着二八大杠走远了,陈谴执信钉在原地,压低的暮色下辨认半天才记起这是去年年初他塞进书吧邮筒的信,上面写着“徐诀收”。
不是八年?这是要倒闭了提前把信件寄出去?
迟滞的思维倏地穿插进一抹猜想,那一瞬彻底暗下的天幕遮不住陈谴眼里骤然亮起的光,他拎着车匙急急走向车边,想了想又折返回来,落锁工作间前把信夹到了画板上。
迫切和激动羼杂着撞击胸腔,带动全身血液翻滚沸腾,在初雪来临之际,陈谴的手心竟因急躁而冒了层薄汗。
一进家门,陈谴将头盔挂到衣帽架上,脚步声引得厨房里淘米的陈青蓉探头:“啊换鞋换鞋!我今天刚拖的地!”
这都到厨房了,陈谴懒得多此一举:“妈,有没有我的信件?”
陈青蓉治他坏毛病:“先把鞋子换了。”
陈谴无法,返身回门边换上棉拖,陈青蓉才冲他房间一努嘴:“搁你床上了,小徐的字儿长得真漂亮……我可没偷看!”
是漂亮。
攥着同款白信封时陈谴也这样认同,尤其是他的名字,徐诀的每一处笔锋都恰到好处在他心头最柔软的地方沉稳落下。
“陈谴收”,足够潇洒张扬的字迹,除他以外谁又能知晓徐诀那时护着信纸臊红着双颊却落落大方地说这封信是给未来老婆写的。
谨慎地撕开封口时,陈谴心道,什么人啊,八字没一撇呢就喊老婆,别真是那天前一晚被他咬得神魂颠倒冒出来的自信吧。
等信纸被拆出来陈谴就顾不上浮想联翩了,他以为徐诀这种熏醉着都能侈侈不休将荤话情话一并说得带有艺术情调的人会写下冗长篇幅,没想到里面就一幅画一句话。
尽管去年生日就被徐诀创作的二十二幅油画所震憾过,眼下瞧见这一张由廉价中性笔乱线涂抹的画,陈谴还是禁不住动容,仿佛遵循每一根线条就能收集到少年人的满腔赤诚。
徐诀画的是他当时埋首写信的侧影,可陈谴明明没觉察过对方偷偷观察的眼神,除非徐诀只一眼就能记住整个画面。
摩挲信纸背面的指肚似乎能感受到有一处下笔极为用力,再凑近点看,陈谴好笑地发现徐诀画下这幅画的意图大概是为了覆盖最初被他用手肘碰到时不小心划拉出的一道笔墨。
沿着线条下滑,陈谴的视线定在纸张下方的一行字上,透过它像是记起了那年冬末在街头尝过的棉花糖的味道。
徐诀将秘密告诉给信纸:“喜欢好像一只疯狂啄破牢笼的飞鸟,我觉得我快关不住它了。”
在不知结局的情况下,那时谁都没对彼此承诺过八年,却都不约而同地认定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