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为继(84)
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强硬摁坐在那里,一点一点吞下那锅被烹煮的过往,他挣扎、求饶、苦苦哀求,可是一如既往,没有人来救他……
……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啊?这个世上这么苦,没有一点甜,来干什么呢?
母亲,您来带我走吧?好不好,我不想留下了,实在太累了……
我真的不想留下了……
蜷缩在枕被间的青年哽咽得浑身发颤,眼泪浸透了枕头,他蜷缩着身子不断试图将自己缩得更紧更小,也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哭得那样无助。
褚瑴接过管家手里的托盘,挡住了管家的视线,告知他关门离开。
管家是个尽职又贴心的绅士,他微微欠身,避开看向大床上的青年的目光,悄无声息的退出了房间,并仔细的关好了门。
褚瑴把托盘放在床头上,去洗漱间拧了一条温热的湿毛巾出来,他放轻了动作在床边坐下,伸手替青年取下压在脸颊和枕头之间的眼镜,镜架腿已经被压得有些变形,他取下叠好镜腿放在一旁,他用温热的湿毛巾给他擦脸,烧得惊颤煳涂的小孩儿满头满脑的汗将头发粘得满额都是,青年的头发发色偏浅,细密又柔软,常听老人说,这样的人是个软和脾气,不是个刚烈的性子。
这孩子就是老人常说的那种软和的性子,虽然软,也有韧性,却少了些根骨。
过刚易折,过柔则靡,过于极端并非好事,但也需得有根有骨有柔有韧。
这孩子的年纪小,成长中又缺乏男性长辈的引领和教导,没有定性也正常。
成长的过程坎坷多磨,成长的环境颠簸逼仄,他没有愤世嫉俗没有胆怯自卑已属不易,不,这个结论或许有些偏颇武断,这孩子有没有愤世嫉俗他不知道,但是是有胆怯也有自卑的,他一直小心翼翼的想要避免给身边的人添麻烦,他从来不会主动提及自己的意愿,即便和他的初衷有所违背他也通常是顺从,在对孩子的问题上,从一开始的诚惶诚恐到后来主动提及想要由他来抚养,他整整挣扎思考了半年……
没有尽头的噩梦让他的眼泪无休止的落,擦干的脸转瞬又被浸透,他像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抓着唯一能抓住的被角,想要将自己蜷缩成一枚茧,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要吐出茧丝将自己重重包裹起来,他想要一个狭窄的空间将自己藏起来,哪怕这个空间逼仄得令人窒息都无所谓,只要能逃脱出这个空旷无垠的噩梦。
可是无论他怎么寻找躲藏,他都找不到这样一个地方,这么多年,他早已经没有了这样可以供他容身的逼仄窄茧……
“……妈妈……妈妈……您抱、抱抱……您抱抱我……”我这么冷,这么怕,您来抱抱我好不好,一下就好,您抱一下就好……
“妈妈……您抱抱我……您抱抱我好不好……抱抱我……”
温热宽厚的怀抱破开水幕,将他从没顶窒息的深水里拥入怀里,无垠的旷野开始一寸一寸被逼退,周围的寒冷一点一点被挤退,空旷的身体四周缓缓在收紧,他祈盼的茧壳似乎一层一圈的围拢了上来,他喜极而泣的蜷缩好自己的手脚,将自己沉入这个狭窄的茧壳里。
妈妈,谢谢,我只睡一觉,不会太久,您不要担心,我只睡一觉,很快就醒,请您等一会儿,我很快就醒,如果您实在等不及,也请稍等一会儿,等我睡着您再松开手好么?等我睡着我就不会怕了,等我睡着那些噩梦就会走了,我不会贪心,我只要抱一下就好,就一下我就会睡着的……
被拥入怀里的青年终于停止了颤抖和哭泣,他蜷缩着四肢和头,将自己缩成一个婴儿在母体的模样,浑身的高温蒸得环抱他的褚瑴如被火燎,怀里的青年在发烧,他应该立即给他叫医生,但在这一刻,他觉得这个孩子或许需要的不是医生和退烧药,他更需要一个可以让他蜷缩安睡的怀抱,他那样苦苦哀求的不过也只是一个拥抱而已。
褚瑴侧身拥着青年,拉过被子将他严实的裹在怀里,在青年因高烧而偶尔颤抖时,轻轻拍拍他的背安抚,就如同他安抚生病闹腾要在他怀里安睡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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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远征结束体能训练的时候天色还早,主教练肖镜屏看时间还早,就加训了一组配合,这一加下来,结束已经六点了,他下场匆匆忙忙找到手机,一点开没有看到任何未接来电,一看时间已经不早了,他赶紧给小孩儿打了过去,电话响到自动挂断都没被接起来,他略微疑惑却也没有太在意,他收拾起东西往更衣室边走边又拨了一次过去。
这一次电话被接了起来,不过接电话的不是小孩儿,而是褚瑴的管家,管家告知他,莫先生发高烧了,暂时不方便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