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顾(169)
……
他眼泪越抹越多,他哥的冷漠却一点没少。
习忧把刀体扣回刀槽里,反手插在了身后的书架缝隙间。
微勾的背脊拉直,习忧刚起势要走,习尚禹突然三两步爬跪上前,抱住了他的小腿,急切地喊了两声“哥”。
习忧皱眉,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直接开始倒计时:“三。”
“二”字刚出口,杨兆媛和习蔡林就一齐上前,掰走了习尚禹抱他腿的手,同时将人往后拽。
习忧提步便往外走,习尚禹在身后呜哩哇啦一阵号,他也不曾回头。
*
出来后,习忧没有打车,去往医院的路很长,他就这么垂头走着。
他穿着黑色的T恤、黑色的长裤,这么一身黑行走在黑夜里,加上气质萎靡、丧气冲天,裸露在外的胳膊、颈侧上,细密抓痕无数,刀口惊心,路过的人瞥上一眼,唯恐避之不及。
路人把他当凶犯一样避着,却不知“凶犯”本人真的也以为自己就是“凶犯”。
这一路上,习忧都在想——
刚才在那间屋子里,他对习尚禹说“顾仇如果今天死了,你就是杀人凶手”。可是其实,这句话放在他身上,他好像也没法反驳。
顾仇会陷入险境,习尚禹是帮凶。
而习尚禹作为一个外围人会被利用,又和自己大为相干。
也就是说,顾仇会遭遇这一切,是自己间接促成的。
李培说得对,是他没有照顾好顾仇,是他没有当好一个男朋友。
而他,现在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又能做些什么。
就这么走了不知多长的路,夏夜的风幽幽慢慢地吹在身上,却没有吹走一丝内心的恐惧、焦躁和不安。
习忧终于耐不住了,他停下脚步,一拳狠狠地砸在了身侧的树上。
那树的树干粗壮结实,树皮斑驳带刺,一拳上去,手背被扎出伤口无数,血点参差。
铃声响起的时候,他恍惚了一下。
接着心跳变得很快。
是李培打来的。
他抓着手机,缓了一会儿才接起。
李培的声音很快传过来:“你在哪儿?”
习忧看了眼四周,凭借着脑中记忆判断了一下,这儿离医院很近了,于是说:“就在外面。”
他边说边加快了脚步往医院的方向走。
李培说:“顾仇醒了,告诉你一声。”
像是被湿布蒙住了口鼻的濒死者终于被人卸去了致命凶器,得以正常呼吸,习忧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才低缓地“嗯”了声。
“你先过来吧。”李培说。
这话带有明显的言外之意,习忧听出来他应该是有话要对自己说。
到了医院门口,他发现李培在外站着,看样子是在等自己。
习忧走过去。
李培一眼看到他胳膊上密集的伤痕,尤其是那凝着黑血的深长刀口,高声问:“你干嘛去了?”
习忧没答,只问:“不是有话要说么?”
李培还想再问,习忧径直岔开:“说事吧。”
“行。”李培也不管了,走了两步,在旁边来往人流少一些的台阶上坐了下来,还抬手招呼了一下习忧,“坐。”
习忧顺着他手摆下去的方向看了眼,收回视线的同时,径自往医院内走。
他走了两步,李培在身后叫住他:“你别进去了,我就是被使唤出来当传话筒的。”
“……”
习忧脚步顿了下,继续往里。
李培骂了句“操了个蛋的”,飞快起身跟过去,一把拽住习忧的胳膊:“我说了你他妈别进去了!”
习忧胳膊一挥,甩开李培的手:“滚!”
李培不罢休地再次跟上,这回不只是爆粗了,他抬手从后勒住习忧的脖子,一个猛劲把人拉过来,就地掀倒。
习忧摔翻在地,却很快转被动为主动。
平时关系好归好,真扭打到一块儿了,谁也不会手软。
习忧上风没占多久,他有伤在身,李培在他伤口处阴上一下,习忧立马落下游。
没一会儿,两人的脸已经没法看了,青紫交加,肿得各具特色。
得亏他们在的位置被一根石柱挡着,不然铁定被当成猴子围观,或被保安抓去教育。
又是一阵无声的互殴,某个拳眼无情的间隙,习忧闷沉地吐出俩字:“理由。”
他要一个理由,一个他为什么不能进去的理由。
李培咧了下肿痛的嘴,嘶了声说:“这他妈用想?我说了我是来传话的。”
“传谁的话?”
李培知道习忧清楚得很,偏偏还是要听人切切实实说出口来才会信。
人真特么逗。
“顾仇。”李培简直没法了,“我传顾仇的话,行了吧?”
“他不让我去看他……”像是这一架耗干了习忧所有的力气,他翻身坐了起来,垂头喘着粗气,嗓音哑得近乎失声,“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