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顾(144)
杨兆媛接受了这个提议。
夫妻俩开始遵循医嘱小心翼翼地保胎。
保胎工作十分顺利。
而习忧就这样,作为备胎的选择,被生了下来。
*
剔透玲珑的新生儿初初落地,清澈的啼哭声和那双不惹尘埃的眼睛,轻易就惹人生怜。
所以习忧出生后有挺长一段时间,也是很招习、杨夫妻俩喜爱的。
但这个“挺长”,放诸习忧十七年的生涯里,短得又过于离谱。
因为,在他还不到一岁的时候,杨兆媛怀孕了。
这对于习、蔡夫妻俩来说,有如天降恩赐,两人欣喜若狂,开始了比上一次更精细周到的保胎之旅。
夫妻俩的精力不可避免被分散,习忧偶有会被忽略的时候,到点了喝不上奶便放声哭。
他一哭,杨兆媛会嫌他吵,次数多了,慢慢地就垒砌了对他的厌恶感。
厌恶感增多,忽略便多。
结果就形成了恶性循环。
长此下去,习忧幼时至关重要的成长阶段都被忽视得彻彻底底。
就比如,习忧的走路,不是被爸爸妈妈拉着小手教出来的。是他自己靠看、靠学,小手一路搭扶着家里的器物家具摸索出来的。
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而是,他迈着初学的蹒跚小步,找到了正在房间里对着妈妈的大肚子温声说笑的爸爸,扶着门框站在门口,指着自己的小嘴巴,小小声说“喝喝”。
后来他会说的第二句话依旧不是“爸爸妈妈”,而是“饿饿”。
等到杨兆媛二胎分娩后,习忧更是成了个小可怜儿。
习蔡林要上班,早先便知道习忧身世而不愿从老家过来的爷爷奶奶,现在来了,帮忙照顾难产的儿媳和刚出生的亲孙。
但到底习忧也不是块背景板,是条会哭会笑会闹的活生生的生命。
夫妻俩也不可能忽略到以为没这个人了。
但因为无暇顾及,所以在习尚禹出生后两个月,习忧就被放去了乡下外婆家。
之后,他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外婆家度过的,直到幼儿园入学。
即便如此,每逢放假过年过节的时候,习忧也会去外婆家住。一开始,要么是被外公外婆接过去,要么是被习蔡林送过去。到后来,习忧长大了些,就是他自己主动过去了。
而有杨兆媛和习蔡林的那个家,渐渐地,就成了他因为诸如上学等客观原因需要而不得不暂时栖居的住所。
时间长了,“回家”于他而言,和住旅馆无异。
*
“这孩子,没养亲,回个家,比旁人家小孩来做客还不如。”
这话是习尚禹听他奶奶说起过的。
他讲给了顾仇听,说完后,他理所当然地承上了他先前说的一句话。
他说:“所以我哥和我爸妈不亲,这不是很正常吗?他的出生,对我爸妈来说,就是无可奈何下的一条退路。在我爸妈看来,把他生下来,养大了没送人,就已经很仁至义尽了。”
习尚禹讲得上头,没注意到顾仇的脸色已经十分不好看。
他还在说着:“从我记事开始,我哥就和这个家格格不入。我爸妈没少说他,他大部分时候都不理会,像是完全不在乎。偶尔回应一下,就很带刺。”
“我哥刺起人来轻飘飘的,我妈每次都会被他气到,然后就怨我爸,怪我爸当年心软,没趁着我哥还小的时候,把人送走。”
“那会儿我哥刚上幼儿园,我爷奶老家那边有户人家的远房亲戚想要个男孩,奶奶就提议把我哥给出去。妈妈都准备送人了,后来外婆知道了,来家里大闹,说孩子要是送人她就去死,我爸是和事佬的性子,怕真出什么事,难得在家硬气了一次,就把我哥给留下了。”
……
习尚禹还没说完,顾仇就断了他的话:“等一下。”
习尚禹:“?”
顾仇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习尚禹说:“我爸妈说的啊。”
“是他们告诉你的,还是他们在家里说起,然后你听到的?”
“没有特意告诉。”
顾仇像是无语至极,冷呵了声:“当着习忧的面,他们也这么说?”
习尚禹想了下,说:“也不算是当着面。他们喜欢关起门来,故意在房间里说得很大声。”
“……”
顾仇说:“真他妈还不如当面呢。”
“我爸妈对我哥虽然算不上好,但也不坏。”习尚禹觎着顾仇的神色,解释说,“从小到大,并没少他吃少他……”
“别把该尽的基本义务当恩惠了。”不等他说完,顾仇抬眼睨他,冷声说,“你和你爸妈本质也没什么不同。你要真像你的说的对你哥好,你也不会在我这儿说这么一番自以为是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