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人是真心待他好，但真正让他接受继母的契机，是在一个不寻常的夜晚。

02

那天晚上，张鹏蹲在路边，被路过的王君拉近了自己新开的花店，半夜十一点多，里面仍然亮着暖色的灯光，小桌子上摆满形色各异的花束，她在忙活客人的订单。

少年站在继母的花店里，面无表情地攥起一枝满天星，语气平淡地问道：“明明店里事情也多，你怎么那么有空管我啊。”

“你不过是在闹别扭罢了，我懂的。你父亲不负责，管你管得少，以后我管。”王君熟捻地拉出包装纸，将几簇半开的花朵组合在一起，花束简洁漂亮。

张鹏侧身看向放在角落里金灿的向日葵，开始发呆。

他闭眼，脑海里浮现出另一副场景：监视屏幕里，一位气质娴静的妇女捧着一束漂亮的向日葵，弯下腰问小女孩附近的礼品店在哪。年幼的孩子指错了方向，但女人笑着点头，朝指的方向走去。随后，刺耳的声音远远传来，人群变得更加嘈杂。

逃家期间，他成天泡着网吧不是为了打游戏，家庭的重组让他莫名地想要查清楚当年的事情，算是一种给他自己的交代。

张鹏十分庆幸小女孩没有搬家，安然地待在原地长大，能让自己有机会获取更多关于母亲死亡的信息。

他握着写有地址的纸条，踏上当年监控里小女孩住着的楼层。电梯上升，然后缓慢地铺开画面。

一个女生摁开电子锁，走进了他要拜访的住户房屋。她眉眼温润清晰，高高的马尾上扎着自己送的发箍，浑身上下散发着生长的朝气。

她叫林娇，是少年刻在心底的名字，是所有美好青春里该出现的那个骨肉匀称，鲜活漂亮的女孩。

相处的时光呼啸穿梭，一层套一层，揭示出残忍的玩笑。

——青春时代下的暧昧总是简单快乐的，少男少女坐在高中后门的面馆里，他们点了两碗牛肉面。

等待期间，两个人没说话，静坐着。林娇低头拿出手机，想逃避眼前甜蜜的尴尬，但张鹏则是侧身一直看着林娇，经过朋友牵线搭桥，互相暗恋的人终于单独小聚了一下。

林娇扯了个干巴巴的笑容，故作打趣的样子，“干嘛一直看着我，我好看吗？”

“恩，好看。”张鹏神色轻松，而林娇听完耳根有点热。

他夸好看是出于真心的。女生扎着马尾，笑眼一弯，青春又有活力，让人心情愉悦。

张鹏一只手靠在桌上，托着下巴，带着笑意地问：“那我呢，我好看吗？你之前路过理科实验班的时候，应该有看见我吧。”

京城一中里，文科实验班和理科实验班都在二层楼的角落，林娇想回到班级，就要先经过她喜欢男生所在的教室。

原来他都知道啊。林娇抿了抿嘴，不想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她随便扯了几句话：“没啊，你们班太吵了，我只想快点走过去，我们应该算是第一次见面。”

“是吗，我不信，我这么帅，你一定见过我的。”牛肉面正好端上来，张鹏抽出筷子递给林娇。

林娇盯着颜色火红的牛肉面，砸吧嘴说道：“有点油啊。”说完眯着眼看向少年。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兵荒马乱的高考前，他们找到了彼此。

如今命运给张鹏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他站在电梯里，望着女孩走进房门，画面一点一点合拢，到最后他只感觉到陌生。

他原本不怪当年事故里的小女孩，可当他发现人真正身份的时候，他难以释怀。

03

“妈，我很难过。”张鹏声音颤抖，这段日子里王君对他的照顾，足以让他改个称呼。这不是难事，心里负担意外得小，但现在开口的瞬间，他不知道是在喊谁。

是那个早早逝去的生母，还是眼前静默的王君。

他陷入了混乱。

张鹏自顾自说起了母亲的死亡，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很想吐露出真心给眼前的女人听。

“小学毕业的时候，我当上了毕业典礼的主持人，那天我妈很高兴。”

“她远远地站在人堆中间，对我做口型，说要给我去买花，结果路上出了车祸，肇事的人像消失了一样，到现在都没抓住。”

“刚开始你和我爸结婚，我还觉得挺好，但是有一天回家，发现你们三个人坐在餐桌前和气交谈的样子，我有了我是外人的感觉。”

“对不起。”王君接了句抱歉。

张鹏摆手，顿了下，继续说道：“不关你们的事情，明明大家都很幸福来着，只是我害怕心底会为母亲感到不值得，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如果没有当年的事故，我应该也会在那副画面里，能和父亲谈心，和母亲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