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债的尤良木(5)
这事儿的起因缘由,还得从尤良木那不成器的舅舅说起。
他舅名叫尤启超,没卵用的废材一个,偏偏人废心不废,没有真材实料却有白日梦,老想着要干出一番事业来。
于是,这废人整天四处折腾,前天说搞搞小生意,今天又说拿钱去投资,反正折腾这么些年,钱是越来越少。
结果某一天,就出事了。
当时,尤启超莫名其妙欠下一笔债务,总共三百多万,当他把这事儿告诉尤良木的时候,尤良木第一次体会到何为晴天霹雳。
尤家的构成很简单,只有尤良木、他姥姥和他舅,这三人相依为命,尤良木算是家里最主要的经济来源。
但这来源也只是涓涓细流,而非汹涌瀑布。
他初中辍学,在高学历遍地的社会里根本找不到好工作,打了几份杂七杂八的零工,别说薪水微薄,能按时拿到工资已经是阿弥陀佛,所以尤家的条件一直很差。
尤良木二十三,工作多年攒下的钱对于那笔庞大的债务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而他也不理解,为什么他舅只是在一张白纸签了个名字,身上就得背这么一大笔债?
那些钱不是他舅拿的,甚至都没经他舅的手,凭什么要他舅负责?
走投无路之下,尤良木决定上门去找那债主。
债主的公司在T城,是一家位于中心区域的大企业,主要负责人姓唐。
也就是唐云乾。
尤良木在T城边郊租了间廉价房,找了份临时工,天天五点早起搭公交,去那公司楼下去找这位债主。
欠债人主动上门堵债主,这事儿也是稀奇。
大冬天的,冷风萧瑟,刮在尤良木脸上跟刀削似的疼,他搓着手,在公司高楼的大门处等啊等,希望能见那姓唐的一面。
他自诩不是野蛮人,纵是没文化,也未至于撒泼耍赖碰瓷当老赖,但除此之外,他只能自杀或者找债主谈判。
有时确实能见着,但人家不理他。
尤良木想上前去跟唐云乾说两句话,但对方身边有俩不知是保镖还是助理的人拦着,他一走过去,还离着七八丈远呢,就被一把拉开了。
于是他只能光看着,跟个痴汉似的,一边被那俩壮汉扒拉着,一边看着自己的债主一次又一次从面前路过。
唐云乾每天穿着颜色不同的大衣,深色系,羊毛的,版型修长,肩位服帖,里面是一套深黑西装,头发打理得很整齐干净。
男人走起路时背部笔挺,目视前方,有种与生俱来的震慑感和强大感,那双皮鞋头光亮,每一步都踩得极为稳当。
尤良木这么远远看着,羡慕之余,又忽然觉得,这资本家的皮鞋踩的都是他们底层劳动人民的脑袋。
无声无息,稳稳当当,把一切都给踩个稀巴烂,踩个面目模糊,也包括希望。
余生稀巴烂的劳动人民尤良木,终于忍不住,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哎!我、我找你!”
嗓门儿挺大的,里头夹杂了冷风与寒气,算是季节限定。
资本家自然是没搭理他。
唐云乾仍是背部笔挺,目视前方,踩着平稳又持重的步伐,走入了那栋由钢筋混凝土砌成的三十层高楼。
*
之后的一段日子,尤良木就继续等,继续堵,像只打不死的小强。
他依旧是每天早晨五点起床,搭两个小时公共交通,独自来到这公司楼下,站着,等着。
零下十几度的冷空气都没磨掉他这股倔劲儿。
起初,这里的保安只当他是来闹事的,见他一次赶他一次,拿着那截黑棍挥他,跟赶害虫似的。
后来渐渐不耐烦了,保安就露出凶神恶煞的本相,嚷嚷呵斥:“滚你妈的!哪来的臭无赖,在这儿影响市容!赶紧滚,再不滚就揍死你!”
如此一番美妙的口舌生花,听得尤良木挠挠头。
可他自尊心是没有的,个性反倒愈挫愈勇,仍旧恬不知耻地,继续在保安大哥面前刷脸。
“大哥,我不是无赖,只是想找你们老板,有事儿要跟他谈。”
“谈事儿?你知道一年到头有多少人想跟唐先生谈事吗?”
“不知道。”
“数都数不清!人家那都是排着队想见唐先生一面都没机会!再说了,那都是些什么人,你知道吗?”
尤良木又摇了摇头,“不知道……”
保安口水喷他一脸:“要不就是达官显贵,要不就是分分钟几百万几千万上下的有钱人,都是谈正事儿,谈生意!”
“我谈的也是正事儿,”尤良木礼貌地向对方阐明来意,“好几百万呢,也算生意的。”
见他这穷酸打扮,保安口吐莲花,“生意?狗屁生意!你这家伙,你他妈谁啊?傻逼似的,也不想想自己配吗?唐先生是哪号人物,是你这种人想见就能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