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诺一生(234)
“诺诺是个演员,于公于私,星晖娱乐都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他,这点我绝对保证。
“舆论伤害可以努力降到最低,但不一定能完全不受任何影响,诺诺喜欢演戏,他是个很好的演员。如果他希望并且愿意有更广阔的空间,并且两位也不介意的话,我会建议并协助他去美国发展。他的英文没有任何问题,您是知道的。
“最后,我非常非常理解父母对子女的思念——我的一位至亲,失去了她的孩子很多年。如果两位不愿意诺诺去那么远的地方,那么,我也可以为他留下来。
“中国很大,什么都可以容得下。”
周铭远缓慢地,诚恳地,说完了他要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和两位一样珍惜诺诺,请让我陪伴他白头终老。”
“不行……”
冯一诺忽然哭了。
他明明已经在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以对抗和父亲直接对话性取向时的无尽惶恐,可是听到冯之恒说出那句“我和你妈妈不同意”,眼泪却依然在瞬间就迸了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害怕还是悲伤,还想着要努力说服家长,于是抬手胡乱抹泪,可越抹越多,手心手背擦了个满脸花。情绪过分上头,他已经组织不起语言,只会喃喃地重复那两个字。
“不行,不行。”
他不能和周铭远分开。
仅仅是想到了这个可能性,他的整个五脏六腑就紧紧缩成一团,仿佛有一把钝刀子正在里头肆意翻搅。冯一诺一直知道自己是容易掉泪的易感性格,他甚至曾经在拉斯维加斯的大教堂外哭得差点儿晕倒。
而此刻,他根本没意识到要哭,是泪腺自己崩了盘,肆意汹涌的情绪一瞬主宰了他整个人。冯一诺竭力深呼吸,要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不能像个丢了糖的小孩一样幼稚又无助。
余美兰含着满眼的泪,站在冯之恒的病床畔看着孩子哭,她身后是凌晨五六点最黑暗不过的天幕,整个脊背上甚至都因此觉出了透窗而入的丝丝寒意。
做母亲的有点虚弱地叫儿子名字。
“诺诺……”你能不能听爸爸妈妈的。
这后半截话没有说出来,因为被冯之恒打断了。
才做过了大手术的家长脸色苍白,但声音渐渐严厉。
“冯一诺,这里是中国,你跟一个男人结婚,会被戳脊梁骨,被骂,不能再拍戏,从前所有的努力和积累全部都白费——就算这样,你也不肯和他分开吗?”
冯一诺正在抹泪的手顿住了。
他的眼睛被揉红了,鼻头上都挂着泪珠,就这么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父亲。
冯之恒面色森冷,苍白底色下甚至透出几分铁青。
这样过分犀利的对峙,甚至让余美兰生出了不安,她心慌地看看儿子,又看看老公,想要给孩子打个圆场,却因为母亲的立场而狠狠地纠结着,怎么都不能在这种大事上退让。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静默里,冯一诺声音响起来,不大,但很坚定。
“是的……就算被戳脊梁骨,被骂,不能再拍戏,从前所有的努力和积累全部都白费,我也要跟周铭远在一起。”
病房的门忽然开了,上午查房的医生和护士走了进来,冯一诺兄妹跟在后头,面色关切地看着医生去给冯之恒做检查。
护士调配着药物要给冯之恒打吊针,心脏外科的医生在询问并记录着冯之恒这一夜的各种状态,一群医护都围到了病床边开始忙忙碌碌。
冯一诺忐忑地看了周铭远一眼,后者的面容是一以贯之的平静,甚至对着他轻轻扬了下唇角。
余美兰在病床边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他俩之间的这么个对视,不由自主地在心底无声叹了口气。
“周先生……周……”她纠结了一下称呼,最后还是用了最含糊不过的一个字去叫,“他来得这么早,应该还没吃早餐,诺诺,你替爸妈招待一下。”
冯一言的眼珠子转了转,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淹没在医护中的爸爸,最后才看向了站在床尾的周铭远和冯一诺。
那两个人,一个长身玉立,另一个看上去明显憔悴,却在一瞬间仿佛被什么点亮了面容。
冯一诺睁大了眼睛看妈妈,余美兰的眼睛里既带着悲伤,又掺杂了仿佛不舍,种种情绪,复杂凌乱,就这么定定地看了自己孩子几秒,最终直接摆了摆手,什么都没再多说。
“去吧去吧。”
冯一言非常非常想知道方才病房里发生了什么,但她更挂念爸爸,于是只稍微纠结了一下下,就很恋恋不舍地看着哥哥带周铭远往病房外走去了。她帮着冯之恒挽起病号服的袖子,好让护士找到血管扎针,又找来个小垫枕放在扎好了留置针的手掌下头,细心又妥帖地安置了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