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树春(6)
路洋一直被平秋推去一楼。声控灯仍旧打不着,平秋刚下最后一级台阶就让路洋反客为主,他被拽着手腕拉进黑黢黢的楼底。路洋手劲大,平秋被他一推,后背撞在那辆上锁的自行车上。
他们各有脾气,都等着对方先解释,因此短时间内居然没有人打破寂静。路洋是困惑又生气,平秋则是后怕又生气,他们双双掩在黑暗当中,都看不清彼此脸上究竟写的的哪种情绪。
到后来,还是平秋先开的口:“对不起。”
路洋冷嘲:“对不起什麽?”
“我不该说我们是朋友,是因为刚才太尴尬了,我一直推你,你也感觉不到——我给你发过消息了,我说我家里有朋友过来,你可能不方便,但是你一直没有回我——”
“那人到底是谁?”
“他只是我一个弟弟。”
“你确定?”路洋伸手将平秋从黑影里往外拽了些。楼道大门没有关严,外面的路灯照得平秋露出下半张脸,嘴唇还在细微地颤抖。
见平秋竟然紧张成这样,路洋心一软,尤其在平秋上半身突然往前倒了倒,他发现他的眼里居然充着眼泪,原来涌在嘴边的质问自动降为一句有气无力的控诉:“你骗我。”
“……他真的是我一个朋友的弟弟。那个朋友和我是初中同学,我们玩得很好,但是后来,后来我出来念书,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路洋顿悟:“你是说,你以前那些事情,你那个朋友,还有上面那个弟弟,他们都知道?”
平秋擦把眼睛:“嗯。”
“既然都知道了,你刚才为什麽要撒谎?”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刚才要这麽说,真的对不起,”平秋伸手抱住他的腰,嘴唇贴在他的肩头亲了亲,重复道,“对不起,你别生气。”
路洋没有说话。他想起平秋曾经和他坦白过自己因为性向出格,在家乡遭过非议;再想确实是自己进门不看情况,抓了平秋就亲热在先,平秋脸皮薄,出了洋相难免恼火。这样一错抵一错,索性各退一步。
想着,路洋用力回搂平秋,双手按在他臀部拍了两下。
平秋又羞又恼,知道他不气了,赶忙用手臂在彼此之间挡开距离,想起正事来:“修远可能要在我这儿住几天。你如果找我,我们电话联系吧,你就尽量少来这儿,行吗?”
路洋拧眉:“为什麽?你家里住个弟弟,连男朋友都不能来这儿了?”
平秋哄着:“修远年纪还小,他是家里出了事才想起找我的,他家里很看重他,过几天他还要报志愿,我估计他爸妈很快就会催他回去。你就等几天,等他走了你再过来。”
“几天是多少天?”路洋掐他的脸,情人间的打情骂俏,“要是他真的赖上你,不走了怎麽办?”
“不会的。”
“你保证?”
“我保证。”平秋在脸边竖起三指。
“行吧,等他走了我再收拾你,”路洋低笑着往他后臀又拍两掌,随后大力咬住他的嘴唇,含糊不清道,“现在先亲会儿。”
平秋的上半身被他压得直往后倒,一时间也忘了情,双臂不由自主地环住路洋的脖子。两人在黑黢黢的楼道里吻得水声渍渍,难舍难分。
亲热够了,平秋送路洋出楼道,门口停着一辆黑色小电摩。路洋那辆大众前段时间借给同事开两回出了事故,现在还在车管所没提回来,他家离上班地方又稍稍有点远,平秋就把自己代步的小电摩借给他用,自己搬出以前买的自行车骑着上下班,顺便锻炼身体。
路洋戴上头盔发动车,忽然招近平秋,又将刚才亲热间隙叮嘱他的话重复一遍:“别随便相信任何人,懂不懂?谁知道你这个朋友弟弟怎麽突然就跑来找你了,家里的钱随身放,留点心。”
“我知道。”
“你知道什麽?平常多长两个心眼,不要谁贴上来你都信,谨慎一点才能防患于未然。”
“知道了。”话是应着,平秋心里还有些抗议,本能地不愿相信徐修远会是路洋嘴里居心叵测的那类人,但也记得今天是他先叫路洋心里不平衡了,他补偿性地将自己放得很低,路洋说什麽都愿意应上一句。
送走男友,平秋在楼底路边叫风吹着发了会儿呆。倏忽想起家里还等着一个徐修远,他慌慌张张跑进楼里,谁想才过拐口,就见徐修远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身影逆着光,也不知道坐了有多久。
平秋轻声问着:“你怎麽下来了?”
徐修远接得很快,而且语气如常:“看你很久没有回来,下来找你。”
“起来吧,坐这儿脏不脏啊,”平秋靠近一些,在徐修远因为腿麻而身形摇晃时拢了他一下,“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