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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树春(58)

作者:四方格 阅读记录

到这时,平秋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再度变成侧卧的睡姿,背后留了大片空间。他在恢复躺卧的同时将身体挪去床中央,睡得稳稳的,双手双脚都微微打开,好似以绝对的姿势占据床铺。

卧房外有轻微的响动,平秋魂飞天外地想着大概是徐修远在做些他喜欢的事,也许是继续搭完那座书屋,也许在打电脑,又也许是在和他某位同学好友通话,不然不会有说话声。

朋友,平秋蓦地幻想,假设现在有一道难题摆在我面前,需要我必须通知一位朋友帮助才能解决,那麽我应该打给谁?谁会帮助我?谁能帮助我?他会是什麽样的朋友?这样的朋友有用吗?我有这样的朋友吗——我有朋友吗?

哦,没有的,平秋又想着,我没有朋友。

没有朋友,或许也是有过的。

小中时期,平秋性格腼腆,不善社交,在班级里总是那类庸中佼佼,但常被忽略的好学生。和他截然不同的,是成绩中游,却屡次因为闹事闯祸而烙在师生头疼名单上的徐瑞阳。他常被老师拎着耳朵在办公室罚站,平秋回回捧着班级作业册路过,总能看见他朝教室方向挥胳膊。那头挤满看好戏的学生,仿佛都对徐瑞阳浑不在意的态度感到快意而钦佩。

后来熟识了,徐瑞阳说他就是看多了平秋往办公室跑,面对老师问话总是低着脑袋附耳听,听一句点一下头,乖得像只啄米的小鸡,这才注意到他。他看不惯所有对老师点头哈腰的小鸡仔,于是想到要拯救平秋,拉拢这只小鸡做朋友,再不许他对一群腐朽掉牙的老师把脸埋在胸口。

平秋当时对他的豪言壮志充满崇拜,可被问起他究竟是怎麽愿意和徐瑞阳做朋友的,平秋却笑笑,说他们都是仪仗队的,徐瑞阳吹小号吹得最懒散,他一眼就看到了。徐瑞阳一听,搂着平秋的肩膀直笑,连说对啊对啊,你是学校升旗手,我怎麽给忘了,看来我们缘分挤在一块,天生要做朋友。

说着,徐瑞阳许了多少重的承诺,平秋已经记不清楚。但那是他头一次被人抱着说做朋友,尽管是童言无心,但平秋想,我那时是真的想和他做朋友的。

正神游间,卧房门被敲响,平秋立即侧头撇向一边,眼睫紧闭。

好在徐修远没有开灯,就远远地站在门口说:“六点多了,吃饭吧。”

“我不饿。”平秋答。

“一口都不吃?”

“不是很饿,你吃吧,不用管我。我再睡会儿。”

安静半分钟,徐修远不发一言地将门重新合拢。屋外光线收走,平秋再度沉进漆黑里。他还是侧卧,左手捏在右边肩膀——实在酸痛得他放不下手。

闭着眼按揉右肩,平秋迷糊中听见门响。接着是脚步声,然后床铺微微下陷,有人上床,一条胳膊插进他颈部和床垫间的缝隙,收紧了,使得平秋不受控制地往后缩,再是腰腹被另一条胳膊隔着空调被搂紧。

这样的姿势,平秋好像被锁住了,动弹不得,挣扎不了,每动一下,胸口扣紧的双手就会收紧一分,还有徐修远靠在他后脑的呼吸,也会跟着或急促或平缓。

挣动两下,平秋不再动了。他沉默地接受徐修远突如其来的依靠,眼神凝在前方一点,忽地鼻头一酸,他立即埋起脑袋试图堵住喉头哽咽,但眼泪先一步涌出眼眶,滑过眼皮,他眼前登时一片模糊,就这样无声地哭起来。

他不想被徐修远发现自己在背地里懦弱地流泪,毕竟他之前从没有哭的本事,光是这时候才想起流泪,叫徐修远听了肯定要笑他没有出息。平秋想在他眼前做一个合格的兄长,尽管他向来本领不大,但在这时候,他还想维护自身那点可怜的自尊心,而不至于像个孩童似的,受点莫名的委屈就忍不住要哭鼻子。

然而,尽管理智在大声地喊停,感情却在这时候死死扼住理智的喉咙。平秋用手掌捂住嘴,后来又捂住眼睛,最后干脆把整张脸都捂起来。虽然徐修远依旧只是安静地锁住他的上半身,甚至没有任何的安抚,但这反而叫平秋在自我唾弃中获得一丝可怜的安慰。

过了很久,久到平秋哭得累了,眼皮沉重,鼻子也不通。他思绪混沌,一边张着嘴呼气,人迷迷糊糊的,似乎睡了一觉。梦中发觉胸口被勒紧,他有些窒息,睁开眼却看到徐修远的脸。

他以为是梦,于是不过伸手摸摸徐修远的脸颊又重新睡去,恍惚间以为回到中学时代,他也常在午睡梦醒时发现徐修远就这样乖巧地蹲在床前,两只眼睛很亮,就趴在床沿,看到平秋醒来,还会举起手里的练习册,问平秋第几道题该怎麽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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