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树春(211)
华璋先点的焰火棒,再给平秋对上。一声轻微的爆炸声后,电光花噼里啪啦地燃烧。平秋甩起那两根焰火棒,光亮映着他的脸,华璋第一次发现原来他也可以笑得那麽开心。
回家路上,平秋仍然兴头不减。他很少有这麽话多的时候,给华璋讲他小时候家乡过年的习俗,春节时候家乡的盛景,还讲他小时候很胆小,最大胆的一次得数有次大年夜,被朋友拉着去镇上一家杂货铺门口扔炮。他们一口气扔了两盒,炸得住在二楼的杂货铺老板都探出窗来骂他们小棺材。
至于为什麽要扔那家店,大概是因为那家杂货铺的老板手脚不干净,店里来了年轻学生,不管男女,总要以各种借口来动手动脚。平秋那时没有什麽保护意识,只是心里反胃,而那次报复是他少年时期少数的反叛时刻,现在说起来却有些陌生了,仿若隔世。
不管不顾地乱说一气,直说得有些口干才停,平秋习惯性看眼窗外,猛然意识到已经抵达目的地。华璋还是把车停在路口,也不阻止平秋说得眉飞色舞,好似很有兴趣似的,就这样含笑听着他说话。
平秋惭愧极了:“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华璋还是笑:“不会,我觉得你这样很有意思。”
“……”平秋更加难为情了,匆匆告别华璋,下车关门前还弯腰向他道谢。
边往前走,边拍拍脸颊做清醒,平秋懊悔自己刚才反应夸张,不过是玩了一次焰火棒,居然就不顾华璋的想法,和他咕噜咕噜说了这麽多的废话。
还没走多远,听到背后传来关车门和锁车的声响,平秋转过头,只见华璋小跑走来,对他道:“一起走走吧?新年第一天,从散步开始。”
“你不休息吗?”
“不要扫兴,机会难得。”
表面推脱,平秋心里仍然震荡。因此他没有拒绝华璋的邀约,和他一起沿着路牙子慢慢往前走。
聊了些什麽呢,说不好。平秋只觉得自己的嘴唇好像失了控,从原来总要费力撬一撬才能蹦出几个字的勉强,到今晚自然的闲聊,直到和华璋在路口告别分手,他还是有些自我怀疑。忍不住摸摸嘴唇,大拇指和食指压着两边嘴角往上扯了扯,却似乎没有任何异常。
华璋走远一些回过头,看平秋还傻站在原地,拉嘴角的动作都有种古怪的可爱,于是笑笑,又指指头顶,意思是下雨了,赶快回家。
平秋送他调转车头驶离,这才快步回家赶,路上还在疑惑今晚的雨怎麽来得这样突然。
他在楼道口抖抖肩膀,跺跺脚,再拍了拍沾了雨水的衣角,一看外套,才想起自己还穿着华璋的衣服。这样说,还得找个时间把衣服送去还他。想起华璋刚才说他元旦这三天都有时间,平秋便预备速战速决,明天就还。
今晚心情不错,平秋小跑上楼,紧接着脚步一停,他意外看到家门口的楼梯边,靠墙摆着一束花。
首先以为是程子农送来的礼物,但当平秋抽出花束中间塞的小卡片,简单的“新年快乐”,却是熟悉的字迹,看得平秋当即愣住。
他轻轻拨弄着娇艳欲滴的鲜花,花蕊中心还残留着少许水滴,沿着花瓣纹路下滑。
——水滴?
平秋一震,好似被警钟敲在脑后。他陡然转身,快步下去窗边,在光线昏暗的居民区里,那些错落的巷道里寻找着徐修远。
没有,没有,哪里都没有。寻找两圈都没有找见那道熟悉的身影,高涨的疑心渐渐冷却,平秋开始怀疑也许这束花并不来自徐修远,不过是有个送花的人和他字迹相仿,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好半天,他正要关窗,目光一抬,却陡然定住了。
照理说,人的身高再怎麽夸张都比不过电线杆。但在狭窄的巷道角落,光影拢着那道看不清面目的身影,拉得他长长的,似乎真已经高过楼房,高过电线杆,在平秋心里长成一个格外高大而凶猛的野兽,轻易吞吃掉他的呼吸和意识,让他就这样呆在原地。
平秋不明白徐修远这是什麽意思。自跨年夜之后,他每隔几天就会差花店来送花,有时是送到家,有时是送到店里。
陈小艺不明内情,还以为是平秋和那位开奔驰的华先生感情正浓,暗地里还为程子农掬把同情泪,看他最近这几天都没有出现,恐怕是表情被拒,宁愿从此淡出平秋生活。
其实也没有错,平秋和华璋相处确实很稳定,却不是他人以为的情人关系。准确来说,他们保持着微妙的联系,有空会约出去散步聊天,偶尔一起吃饭。但同一时间,华璋也在和一个新的朋友接触,没有瞒着平秋。据他所说,对方很主动,至少比平秋主动得多,可惜太聒噪,华璋表示不太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