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山(33)
盛绥怔了怔,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原来季维知不是把自己当外人,而是怕自己伤到。
这么些年盛绥一直都习惯性照顾别人。白安贤身体不好他就跟着喝茶,周桥月好酒他就陪着喝酒,但没人注意他喜欢什么、忌讳什么。肩伤恢复后,就更少有人会为他的一举一动而紧张了。
其实他只要不再受重击就没有大碍,然而季维知还是把他当脆玻璃似的护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军政局的责任感在作祟。
看小孩这么心急害怕,盛绥摇摇头,“没事。”
“哦,我才不管你有没有事。” 季维知嘴比心硬,撇过头,冲手心呵着热气。
看年轻人冻狠的样子,盛绥脸色一沉,忙活着烧水、找碗,丢了两块姜进锅煮,怕味太冲又特意多放了块冰糖。
“毯子在沙发上,盖好,坐着。” 盛绥板着脸说。
季维知见惯男人的温柔笑脸,猛地看人这么板正,挺不适应。
像小时候那样,季维知挪到厨房,朝里面扮了个鬼脸,“就不去,凶什么凶。”
盛绥一心让他喝上热汤,没注意语气。然而年轻人不这么想,脸被冻得惨白,可怜极了。
盛绥麻利地倒好水,把姜汤递给季维知说:“那你过来。”
“?”
盛绥走近一步,双手在嘴旁呵了口热气,等完全回暖了,才放到季维知冰冷的脸上,慢慢地揉搓起来,帮忙捂热。
“这么凉也不知道进屋,” 盛绥的声音像挠痒痒似的在季维知耳边穿梭,“给你暖暖。”
季维知嘴角一僵,像有一朵烟花在心里炸开。
取个暖而已,讲这么暧昧干什么啊!
被捂着的那片皮肤正迅速升温。男人的手干燥而温暖,在脸颊上温度正好,能唤醒被冰雪冻住的神经。
“脸还冷吗?” 盛绥低头凑近,瞧他渐渐恢复血色,满意地笑道,“看来是还行,都热红了。”
季维知心想,我他妈又不是热的。
盛绥哪知道他的小心思,又问:“手还需不需要捂?”
“不要!” 季维知终于恢复语言功能,猛地推开他,“我…… 我先回房收拾东西!”
季维知急匆匆地回了自己屋,扑到床铺上。
脸好烫。
不对,不止是脸,全身都好热,心跳也很快。
怎么这么久过去,还是这么没出息。
季维知懊丧地趴着,把脸埋进被子里。
可盛绥的手总是好好捏,长且骨节分明,又暖又轻柔。
声音也还是那么好听,跟春夜的晚风一样。多贴心一人,还想帮忙捂手。
停,不能再想了。
季维知捶了下床,两腿一蹬,从床上翻身起来,径直走到书柜前,从最里处取出日记本。
他需要冷静。
以往,每到这时他就写日记。后来盛绥走了,这个习惯也就不了了之。没想到在盛绥才回来不过一个月,他就又重新拿起笔。这个男人,还真是……
祸害!
季维知拍拍自己的脸,强行把思绪拉回来。
他翻开许久没打开的日记本。
熟悉又青涩的字迹映入眼帘——那语气,跟刚刚他脑内活动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星期三,晴。今天盛绥哥哥朝我笑了十五次。他笑起来像画报上的明星,又比他们都好看!他陪我做英语题,跟我讲了许多我听不懂的主义和理想。好想长大啊。】
【星期一,小雨。我以为今天下雨盛绥哥哥就不会来的,结果他还是来了,还给我带了最甜的米糕!我没忍住多瞧了他两眼,没想到欢喜得一整夜都没睡着。】
【星期二,大雪。好险,我差点就被盛权先生发现了!盛绥哥哥在门外跟他父亲大吵了一架,很果断地把我藏在身后的屋子里。我不知道他们在吵什么,但听起来盛先生好像早就认识我,只是很讨厌我。为什么大家都讨厌我呢?我是不是克星啊?好害怕,盛绥哥哥会不会受伤?】
【星期四,小雪。盛绥哥哥终于又来啦,就是看起来心情不大好。虽然他还是会对我笑,但明显心事变多了。我一定要快快长大!再也不要藏在他身后了,我要追上他。】
【星期三,晴。今天默写了一首诗,诗好美,正配盛绥哥哥。里面的话,每一句我都想拿来夸他。】
【星期几不重要,天气也不重要。我确认了!他是我想摘的星星。我喜欢他,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他!】
看到这么多程度副词,季维知猛地合上日记本,难为情地捂住脸,又红着耳朵笑。
日记随风动了动,哗哗翻着页,最后停留在落款日期上——
那一年他十七岁。
有一腔欢喜,敢一往无前。
第23章 约法三章约的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