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握谁+番外(87)
“是啊。”隔了稍许,姜霄俞发出一声长长叹息,“有些时候,我真不如你,都逃到这里来了,还在被过去绊住。”
“放不下就不要放下吧。”
说这话时,潭攀走去拧灭了煤气炉的火苗。蓝色火光跳跃了几下,最后消失,冒出一丝烟,像是魔法施展过后恢复平静,若有似无的余韵在寒气里缓慢消融。
结束第一阶段的拍摄,准备打道回府,潭攀想用定时间间隔方式拍摄他们这段日子所待的冰川。夏季即将匆匆而过,他眷恋那些留在冰层上的琉璃光彩,以及活火山附近的冰雪喷气口。还有南极干谷,下到谷底,连一丝风都吹不进来,人世间彷佛按下暂停键,一切都被安静吸纳。虽然在呼吸到南极空气的第一口,就觉得有冰刀子往脸上和肺里扎,可他正像姜霄俞所调侃的那样,对这里不可避免产生了感情。在此地,他不再惧怕阳光,甚至开始喜欢,拿着一瓶啤酒和其他人一起,坐在户外沙发上,无所事事地晒太阳,听他们用来自东南西北的口音聊天。
冬天马上来临,整个南极洲留守的总人数也不会超过700人。姜霄俞建议他回美国。夏日南极旷阔宁静,可冬日却是大变脸,即使有绚丽极光笼罩天空,也并不能缓解人们对黑暗的焦虑。补给船的到来,意味着夏季所剩无几,不能一拖再拖了。
“潭攀,这里冬季只有飓风,即使有固定三脚架也拍不出了什么,有一次我坐在监控室里,整间屋子的铁皮都吹得咔嚓作响,好像下一秒房子就要碎裂,然后所有的一切都被掀翻,跟着五级风暴卷至天际。”
姜霄俞在基地厨房准备晚餐时,对他这样说。
“那你为什么不走?”
“我还有任务在身。”
潭攀不再多问,回到房间,从枕头下抽出那本几乎翻烂掉的小说。
他决定转交给姜霄俞。
潭攀离开的那天,有一只海豹不幸迷路,闯入基地。它在宽阔平整的雪地上匍匐,发出的悲鸣短促,闻者心碎。可无人能够插手,只能顺其发展。这些一点一滴,所见所闻,让他逐渐明白之前姜霄俞所说,Omega如果长期待在这里,会被压垮的意思。在这颗蓝色星球上最与世隔绝的地方,一定会生出没来由的低落,一个冬天,不仅对野生动物难熬,对人类也是种考验。
在回程的飞机上,潭攀作了一个决定。因为作出这个决定,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就连脑袋也开始发晕。
落地后,他给姜霄俞发去一封邮件。
霄俞,小说我留给你了,希望它能陪伴你渡过漫长极夜。两年半前,你告诉我,做纪录片很苦,很多时候可能要靠眼泪撑过去,但完成的那一刻很享受,一点一点这样坚持下来,会觉得生命苦短,却又异常厚重。我一直不太懂,可在南极的这些天来,我终于懂了,我想我应该也属于那里,跟你一样的一份子,你说的那个“极地”项目,I’m in。请等我,等我完成毕业作品回到祖国,我在首都等你。
敲完最后一个字,潭攀向后仰,整个人瘫痪似地倚着靠椅背,卸下身上所有力气。
他的心一直在黑暗里流浪,以至于在与兄弟俩陌路后,他依旧不明白自己到底需要什么。可当南极的阳光落下来,在他肩头挥洒温暖那刻,他陡然生出了这些年来都没有的踏实。
人生不用只执着于一隅,或者某一个片段。也不用为“从未融入其中”而感到遗憾,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归属。
他终于真实降落,醒了过来。
第54章 告别
其实这两年来,不止有姜霄俞的项目在邀请潭攀,还有一个响彻纽约摄影圈的冰岛驻地项目也向他递过橄榄枝。潭攀一直在踌躇,甚至有曾经同系去了耶鲁读研究生的学姐也来游说,对他列举种种令人心旌荡漾的条件,可他最后只是抱歉笑笑,说我考虑看看。
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所以,并不是只有姜霄俞一人能够看到他的光芒。
有人来问,是觉得开出的条件还不够好吗?到底要怎样,你才愿意动心。
潭攀内心苦笑,他并不是矜持,将自身价值故意夸大,从而营造洛阳纸贵这种虚假繁荣。而是他的确没想好,自己究竟何去何从。他有许多想法,也有许多主题想拍,但到了真正要总结的时候,才发现并没有最适合的。他开始理解教授对他的不满,尽管画面达到极致,内容足够饱满,却得不到共鸣。艺术虽然曲高寡和是常态,但摄影又不太一样,更重要地是让观赏的人足够印象深刻,甚至因此引发无限遐想,开始作无数种解读。
他想,自己还是不够格,并没有这种震撼世俗的能力。